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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 宋昙 3527 字 26天前

秦娇蕊当初暗中布局,几番对她出手,更还连累晁缃惨死,她定然饶她不过。今日她是凭着才学,在省试中压她一头,待到日后,她入了官场,她要凭着权势,让她永远过不去省试,到死也是个区区举人,连她向来瞧不起的亲妹也比不过去。

徐三勾唇一笑,收回目光,只又与韩小犬随口说笑。二人如何拌嘴吵闹,暂且不提,却说转眼之间,槐花簌簌,轻黄缀粉,已是六月初时。

徐挽澜坐于竹林小轩之中,细细收整着书案上的佛经。这些佛经,均乃周文棠离宫之后,亲笔所书。徐三清楚,他花了这么多功夫,抄写这些佛家经籍,绝不是要陶情养性,待到六月六节时,多半就要派上用场。

她一袭杏色裙衫,鬓云斜坠,玉颈如雪,低头不语。周文棠坐于檐下,手拭长剑,缓缓抬眼,细细凝望着她的侧颜,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游走,半晌过后,稍稍垂眸,沉沉说道:

“此处宅院,外人不知为我所有。兔罝诸人出入,走的也是其余偏道。洗象日过后,我重归宫苑,你可以继续住在此处。但是只要你被授以官职,这处院子,你就再不能白住,每个月都要给我银钱,不然我就将你扫地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而且还有一个特大喜讯,如无意外,接下来的半个月,会日更六千

第127章 金殿试回新折桂(三)

金殿试回新折桂(三)

徐三闻听此言,心头一噎, 兀自腹诽道:只要她被授以官职, 就必须开始给他交房租, 他这副做派, 还真像是她爹一样。等到女儿能自食其力了,就开始要求她反哺, 她若是不给钱, 那就是不孝女儿, 非得被扫地出门不可。

她抿了抿唇,巧声笑道:“先前那状元局,但凡是押我的, 手头的钱都翻了十五番。周内侍既然押了五千两银子,那就得了七万五千两,减去本金, 那就是整整七万两。依我之见, 这该算作是我替你赚的。中贵人既要收我钱,倒不若直接从这个钱里扣。”

这所谓状元局, 有小状元局, 和大状元局之分。小状元局, 其实是会元局, 赌的是省试头名。待到大状元局, 可就不止是押会元的姓氏了,更还要赌三鼎甲的姓氏,若是名次不曾押准, 也将会是血本无归。

周文棠淡淡说道:“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小状元局押过了,这笔钱还要拿来押状元局。你若是没考中状元,就又欠了我七万两白银。”

徐三嘴角一抽,干脆不再多言。

她埋头整理罢了佛经,静静凝望着那纸上墨迹,只觉得周文棠的笔底功夫,当真是游云惊龙,笔力劲挺。她看着看着,不由有些出神,缓缓伸手,轻轻抚着那墨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千百余年过后,一切已成陈迹。朋党之争,朝堂倾轧,无论谁胜谁负,不管甚么主义、甚么意识形态,都将化作史书之中的寥寥几语,再不会有人过多留意。但是周文棠这一手书法,或许可以流传千古,不废江河。

她怔然出神之际,周文棠已然提剑起身,缓缓立在她身后,低头凝望着她那雪白长颈,低低问道:“三娘在想甚么?”

徐挽澜猛地回过神来,仰头笑道:“我在想,中贵人当真舍得,将我扫地出门么?这半年多以来,你的花草,有我为你侍弄;你的书卷,有我替你整理;就连你的茶道,你的剑法,我都习得了两三分。你回了宫中之后,这院子总得有人给你打理罢?思来想去,还是我最合适。”

周文棠嗤笑一声,沉声说道:“胡闹。到时候你身居庙堂,哪有时间整饬庭院?”

他此言一出,徐三一怔,竟没来由地有些伤怀。

等到周文棠回宫之后,她便只能在御侧见到他了。她初入官场,怕是做不了天子近臣,如此一来,便是全然不能见着他了。

等等。她为何非要见他不可?

徐三摇头失笑,些许离愁别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周文棠紧盯着她,眸色微深,缓缓说道:“后日初三,即是殿试。二百余名考生,官家会依次传唤,至于会考甚么,都要看圣人的心思,我也无法料中。你只需记得,不可敬小慎微,柔茹寡断,亦不可抓尖要强,锋芒过盛。”

徐三笑了笑,眨了两下眼儿,巧声说道:“你放心罢,察言观色,投其所好,这可是我的绝活儿。”

周文棠眯起眼来,勾唇笑道:“哦?那怎么不曾见你投我所好?”

徐三很是夸张地皱眉说道:“怎么不曾投过?我对你披心相付,赤心相待,全心全意,就想着投靠于你,为你做牛做马做喽啰。中贵人说这样的话,可真是寒了小的我的心!”

言及此处,她作戏便作全套,竟低头抬手,很是做作地抹起了泪。周文棠表情淡淡的,但倒也算得上配合,自袖中抽出白绢,抬手欲要替她拭泪。

徐三瞥了那绢帕两眼,赶紧挡了开来,瞪眼道:“你用那白绢擦过剑的,别以为我没瞧见。”

周文棠勾起唇角,随即目光柔和,凝视着眼前少女,声线低沉,闲闲说道:“投我所好,很容易。只要你将三鼎甲收入囊中,就是投了我的所好。”

徐三咳了两下,只觉得他真是太像爹了,又管衣食住行,又要逼着她出成绩。幸而周文棠乃是刑余之人,不能人事,她和他平日相处,也不会往男女方面多想,因此才能走的这般亲近,开起玩笑来也是无所顾忌。

半年下来,他对她来说,如父如兄,如师如友。他是她亲手选择的政治伙伴,也是她藏在心中,暗暗比较的竞争对手。

周文棠十二岁从军,二十二年过后,虽是男儿之身,又是刑余之人,但却已经站在大宋王朝的权力中心。而她,也决心给自己二十二年的时间,二十二年过后,她四十二岁,她一定要比今日的周文棠,更加接近权力的巅峰。

六月初三,日还未升,天黑云深,斗杓南指。理政殿前,内侍林立,二百余名考生垂袖而立,鸦雀无声,只等着圣驾恭临。

徐挽澜位列其间,面色沉静,不见一丝慌张不安。而其余考生,大多年岁不小,约以四十多岁为主,似徐挽澜这般年轻的,实是罕见。

诸人等候了约半个时辰,接着便听得宫人高声通传,说是圣驾已至,殿试将开。一众考生,赶忙收敛容色,挺直腰身,徐三微抿着唇,立于行列之间,又等了半个时辰,总算听得宫人传唤自己的名姓。

她去年曾在宫中待过半个来月,为官家理政分忧之外,也结识了不少宫人。徐挽澜嘴甜,有眼色,会说奉承话儿,还会时不时帮着搭把手儿,更常常塞些碎银给这些宫婢,她虽待的时日不长,可却也和几个宫人搞好了关系。

今日引她入殿的这一位宫人,乃是周内侍称病离宫之后,接替他来官家身边伺候的。徐挽澜认得他,知他是周内侍一手提拔的,话虽不多,但却很有眼色。这小郎君名唤柴荆,年才十七,生的白净俊秀,很是符合时人审美。

徐挽澜低垂着头,跟于柴荆身后,入得金殿之中,待到官家唤她抬头,她方才定了定心神,抬起头来。

徐三抬眼匆匆一扫,便见官家一袭黄袍,端坐正中,而左右两边所坐之人,则都是她先前曾在宫中见过的,有左右丞相,六部官员,天子近臣,尽着官服,正襟危坐,道貌凛然。

崔金钗即是天子近臣中的一员,负责记录考生表现,最后起草圣旨,颁布名次。她坐在天子左侧席间,身着官服,面上没甚么表情,薄唇紧抿,眉头微蹙,低头不语。

若说这坐在殿中之人,有甚么让徐三意外的,还要数是那坐在角落处的一个小子。半年多不见,那混世魔王竟抽起了个儿,瞧着仿佛比从前高了不少。

眼下这山大王一袭玄衣,坐的笔直端正,神色虽仍是十分桀骜,但瞧着也像模像样的,已然算是长进了不少,倒让徐三暗道稀罕。她也有些想不通,殿试这般严肃场合,怎么让这小子给混进来了?

徐三勾了下唇角,随即收敛心神,开始回答诸位官员的提问。这些问题,都算不得难,徐三应对自如,含笑答罢,六部官员听在耳中,甚是满意,频频颔首。

六部问罢,便是左右丞相开问。这二人问的,难度着实高了不少。徐三心知这二人政见有异,便屡屡想出折中之法,深深贯彻中庸之道,回答之中既有亮点,又两不得罪。

答过之后,她不动声色,稍稍打量着崔博及蒋沅二人的神色。崔左相笑容温和,未曾多言,而蒋右相则不住翻阅着她省试时的试卷,时不时抬头瞥她两眼,瞧那模样,该是也多有留意。

徐三稍稍安心,只等着官家发问。官家稍稍一思,缓缓出言道:“你先前身在淮南,乃是珥笔之人,靠着替人辩讼为生,想来该也熟读律法才对。崇宁八年年初,朕新修了《宋刑统》,累累十二卷,拢共五百零二条,你可曾一一记全?”

徐三点头称是,官家不由扯唇,半垂着眼,随即沉声说道:“朕问你,卷二第十八条,原文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