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助安王(1 / 2)

帝御仙魔 我是蓬蒿人 5112 字 1个月前

今日张长安跟以往并无不同,依然是鼻青脸肿的模样,这说明他还是一天至少挨一顿揍。鉴于对方伤口翻新的程度,楚铮判断他前一顿揍,应该是发生在今天下午。

所以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其实一天要被胖揍几回。

他那个父亲真狠心啊!楚铮想。比自己的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还要狠心。

张长安跟以往毫无二致的脸,落在楚铮眼中,却跟前些时日有很大不同。

今日之前,准确的说,在见到张长安之前,楚铮都担心那个跟在镲拏卜身后,低头沉默的少年人,已经在他父亲的威严和现实的压迫面前,真正的低下了头颅,日后会连脊梁也弯下来。

现在楚铮知道,张长安虽然低下了头,但心中从未服过,他的脊梁也永远不会弯折!

有的人就是这样,无论眼前的世界多么浑浊,心中始终有一线能照亮前路的光明,无论遭遇什么挫折跟考验,那一线光明都不会黯淡。

他们固执,无可救药,老了甚至会疯狂,就像.......眼前这些白发苍苍,却手提带血长刀的老者!

这些老者,杀尽了这些惊慌逃窜的吐蕃战士,为首的老头子,手刃了最后一名弃刀求饶的蛮子,他的腰已经站不直,挥刀不多时,粗重的喘气声就如风箱,手臂也在剧烈颤抖。

这些老头子,杀完眼前的敌人,不是扶着墙咳嗽,就是需要同伴搀扶,衰弱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立,但他们笑得是那样大声,就像在嘲讽尸体塞道的吐蕃人,是这样自不量力,不值一提。

他们,用自己手中的长刀,佝偻的枯瘦残躯,证明了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天下无敌的勇士!

看老人们拍着那些普通汉子的肩膀,欣慰叫好、不停勉励的模样,楚铮眼珠子又红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眼前这些老人。

白发未取敌酋头,腰下常悬带血刀。欲为国家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有这样的老人,才会有张长安这样的少年吧。有这样的老人和少年,河西之地,纵然被异族窃据多年,只要王师一到,才断无不能收复的道理吧。

望着那些麻衣浴血的普通汉子,楚铮忍不住想,在这片偏狭之地,有多少这样一腔热血,只需有人振臂一呼,就能化作倾世洪流的好汉?

吐蕃人总说汉人是绵羊?他们错得多么彻底!

汉人只是不喜欢咋咋呼呼,成天吆喝自己是勇士而已。

只要明君当头,这群勇士就一定能够踏平四海。

他们平日里隐忍到楚铮认为是胆小如鼠,生活也过得卑微困苦,领头人被杀了他们就会完全蛰伏。蛰伏到再也见不到光明一天,蛰伏到被完全的、彻底的遗弃的那一天。

原本楚铮认为,这是他们辜负了大唐,对不起皇帝,辱没了祖宗。

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这些普普通通的汉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朝廷和皇帝,让他们的领头人被杀,让他们纵然空负满腔热血,也只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卑微的隐忍着。

所以,是国家辜负了他们!

没有哪个汉家儿郎,不想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杀向他们的敌人。

君不见,这回青衣衙门一杀出来,他们就抄起菜刀、锤子,甚至是木棍冲出房门,或是身着麻衣,或是精赤上身,就敢如下山猛虎一样,杀向那些披挂齐整的吐蕃甲士吗?

哪怕同伴一个个倒下,哪怕能站着的人十不余一,他们也没有后退!

他们是天底下,最英雄无畏的勇士!

只求,朝廷不要无视他们,只求,君王不辜负他们,只求,王师不要把彻底的遗弃在异族人的铁蹄下!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天下,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是所有汉家儿郎的希望,甚至是奢望啊!

怎样残忍的皇帝,才会把玉斧在大渡河一画,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此外非吾所有也”,视自家同胞的血泪艰苦、翘首以待于不顾!

怎样愚蠢的官员,才会在汉家儿郎着中国衣冠,在异族人的长刀胁迫下,在偏僻苦寒之地,依然坚守汉家文明的时候,高喊什么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明君......大唐现在的皇帝是不是明君,楚铮不清楚,但就凭对方在位时,丢了长安被黄巢撵去蜀中的事迹,那就不算是勇武之主。

但这回领军杀到河西的安王,绝对是玄宗之后,李唐宗室中最杰出的存在!

这个刹那,楚铮忽然很想感谢,那个素未谋面的安王。

是他,让金城县,乃至整个河西的汉家子弟,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了重新捡起自己和自己子孙尊严的机会!

“走!我们去找人,一起杀进城主府,呼应王师,迎接安王!”张长安像当日在汤饼摊一样,向楚铮发出郑重而激昂的邀请。

楚铮想起当日的拒绝,心头就是一抽,当即肃然回答:“走!”

两人一起来到张钟黎面前,“祖父,我们要去城主府了!”

以刀杵地的张钟黎,经过刚刚这一场短暂的拼杀,就已经是精疲力竭。他的身体到底衰弱的太狠了,有心杀贼,无力过多挥刀。但他并不伤怀,今日能够出战,手刃几个吐蕃蛮子,已经是出了胸口郁积多年的恶气,足慰残年。

现在,他不需要再去冲阵,他的孙子将接过他手中的长刀,去走他无力走完的路。

张钟黎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没有二话,摆摆手,淡淡道:“拿羯木错的人头回宗祠。”

“是,祖父!”张长安大声应诺,眼神庄重的近乎神圣。

这一刻,少年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祖父身上脱离,降临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铁板伤势很重,楚铮原以为他会休息,他也希望对方休息,但对方在吞了一颗丹药后,还是带着仅剩的两名青衣衙门刀客——郑婆婆竟然赫然在列,跟他和张长安一起,带着从福宁坊杀出来的数十名汉子,提刀往城主府冲去。

楚铮不知道,郑婆婆这种老妪,是怎么从激战中活下来的。但只看对方矫健的身姿,他就知道,郑婆婆很可能并不是一个老婆婆。

就像卫大娘子,她的女儿,也很可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她来金城县时,偶然捡到的被人遗弃的孤儿。

卖菜的老婆婆,独自带着女儿的妇人,只是他们潜伏在金城县的必要伪装。

念及于此,楚铮就不得不感叹青衣衙门的神奇,同时对青衣衙门的主人——安王,愈发敬畏。

金城县犹如一锅煮沸了的水,到处都是巨大的火光,激烈的交战声、喊杀声、呼喝声、喧嚣声一波强过一波,如果城池上空有顶,早就被掀了不止几个来回。

福宁坊距离城主府不远不近,隔着五个坊区。

沿着大街冲向城主府的时候,楚铮才知道,张长安能领着一帮老者,从两个坊区外过来支援自己,是费了多么大的力气。

此时街道上人并不多,但奔走厮杀的吐蕃战士与汉人,却是随处可见。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无数尸体,一眼望不到尽头,仅是目光所及,少说也有三四百,吐蕃人很多。

可想而知,从张家大宅所在的坊区,杀到福宁坊,张长安和他的祖父们,没少流血。

地上躺着的,可是还有不少白发老者!

铁板冲出来的时候,抬手向天燃放了一束烟火,所以在冲去城主府的过程中,两侧的街巷、民居中,不断有着青衣、带斗笠的人加入。他们没一个人是没受伤的,衣衫基本都被鲜血侵透,也不知有多少人的血。

他们出现的时候,没有成群结队,顶多三五人一起。而在他们后面,同样跟着一群普通汉子,多的百余人,少的竟然不到十人。

楚铮、张长安者一行人的队伍,在大街上不断拼杀前进,将路上遇到的月神教修士、信徒和吐蕃甲士,一一斩于刀下。他们的队伍同样有伤亡,但规模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在急速膨胀。

战斗之余,看到不停从两侧汇聚过来的战力,楚铮心中有惊涛骇浪。

出福宁坊的时候,铁板对他说,如果你能活着冲出这条大街,或许能够见到其他青衣衙门。

对其他青衣衙门的刀客而言,情况何尝不是如此?

只有凭手中刀,身旁同袍,从本坊的吐蕃战士中杀出一条血路,才有见到更多手足的可能?

一夜之间,成长良多的楚铮,怎会不知道,每一个坊区中,绝对不止三五个青衣衙门刀客?更多的刀客,只是倒在了跟自己手足相见的路途中,只是跟他们的敌人吐蕃战士,一起沉睡在了冰冷街面上的血泊里。

因为这些力战倒下的青衣衙门,因为这些满身是血,还在向前拼杀的青衣衙门,每一个坊区里热血亟待爆发,尊严急需重拾的汉家子弟,才能冲破卑微生活的枷锁,将那些嚣张的、野蛮的、欺压他们的吐蕃蛮子,砍死在钢刀下,砸碎在铁锤下,打折在木棍下!

整个金城县,该有多少这样的青衣衙门刀客?

兰州、河州、鄯州、廓州、会州,该有多少个铁板,多少个卫大娘子、陈瞎子、郑婆婆?

楚铮回头,看到身后披青衣、戴斗笠的青衣衙门刀客黑压压一片。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汉家子弟紧紧跟随,一眼看到街尾,还看不到尽头。

因为啊,总有人不停从大街小巷、坊区院墙、窗户屋顶上,奔来、跃出、跳下,加入到这条汹涌的洪流中啊!

不只是身体或壮实或瘦弱,或高大或矮小的汉子......

楚铮看到了,有尚未长大的少年,在灯火昏黄的门口,挣脱母亲紧拉他袖子的手,冲到尸横遍地的街巷,捡起一名青衣手中的长刀,吼叫着跟上了队伍;

有头发灰白、身体颤颤巍巍的老人,喝止了老伴的纠缠,从倒在门框上的吐蕃战士身下,抽出了还未染血的钢刀。那一刻,他脚步稳了,身体不颤了,气势勃发,犹如一尊战神,冲出了家门;

有或腰圆体肥、或身段纤细的妇人女子,用手帕、抹布包住了满头青丝,用刀割开了限制双腿奔跑的裙子,抄着菜刀、棍棒甚至是铁锅,气势汹汹的加入了队伍......

人人都说,游牧民族全民皆兵,凡拧得动刀子、拉得开弓的,无论老弱妇孺,在大战来临时,都会成为战士。楚铮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现在看到了,金城县的汉人,是真正的全民皆兵。

楚铮知道,头发灰白的老人,用手帕裹头的妇人,是有故事的人。

在金城县,在兰州,在河西,有多少汉人,没有故事,没有被月神教、吐蕃人给予的痛苦记忆?

现在,他们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在金城县,在兰州,在整个河西,该有多少这样的老人、少年、妇人?若能在今夜都见到王师,遇到青衣衙门的刀客,他们定会爆发出同样的战力、斗志、气势!

若是如此,月神教、吐蕃人,岂能不完?!

楚铮眼睛又红了,他今夜老是会这样。他忍不住。

他想告诉安王,告诉王师,告诉青衣衙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了他们、我们,这个可以向月神教、吐蕃人放手战斗的机会!

从未有过哪一刻,如现在这样,让楚铮这般敬重一个人。

他想跟着王师的统帅——安王,杀尽金城县的吐蕃人,杀向凉州的吐蕃人,杀掉一切胆敢触犯汉人的敌人,一直杀到天边,杀到所有人都对汉人顶礼膜拜,再也不敢对汉人龇牙咧嘴!

哪怕是断手,断脚,断头!只要是在倒在向前拼杀的路上,他都不会后悔,更不会退却!

汉人,他们是这样强大,凭什么要被异族欺压?

他们,就该受到所有人的尊重、敬畏!就该在如安王这般智勇双全统帅、君王的带领下,征服一切不臣,向天下所有人宣告自己的不可触犯!

楚铮跟张长安对视一眼,他看到对方也是眼眶血红,他察觉到对方也跟自己一样,有跟青衣衙门一起,跟王师将士一起,跟随安王征战到天边的坚决意志!

没用太久,他们杀到了城主府。

现如今,月神教的力量,已经收缩到北部五州,而兰州、河州是前线,可想而知金城县城主府,拥有怎样的修士力量。

除却在天上的神仆境众修士,无数练气高段的修士,正在神仆境高手羯木错的带领下,坐镇城主府,维持吐蕃人对金城县的统治权。

练气高段修士虽然强大,但只看城主府外,将其围得水泄不通的密集人潮,楚铮就知道,再多练气高段都不是不可战胜。

此时的金城县汉人,在青衣衙门刀客的带领下,不惧任何数量的练气修士。哪怕是用人命填,此时,他们也会为了汉人对吐蕃人战斗胜利这一终极尊严、荣耀,甘愿拼上自己的性命。

唯独,神仆境高段的羯木错,和他身边的强大修士护卫团,是个天大的麻烦。

聚集到城主府外的青衣衙门和汉人子弟,只要不是太蠢的,就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们没有人迟疑。

铁板上前,跟几个青衣衙门在金城县的头面人物,简单碰头之后,就决定对严密设防的城主府,进行强攻。

正面堂堂正正攻进城主府,攻下城主府,就宣告着金城县汉人的胜利!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铁板再度冲到了最前面,带着一群青衣衙门,跃上城主府院墙,开始往里面攻杀。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行的异常惨烈。

金城县城主府,本就蓄积了整个金城县,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兰州最精锐的战力。

羯木错作为神仆境高段,竟然在此时完全忘却了,平时挂在嘴边的吐蕃战士荣誉,丝毫没有外出迎战的意思。他打定了注意做缩头乌龟,依据城主府严密、强大的防御工事固守。

青衣衙门第一波进攻被打退,刀客伤亡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