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1 / 2)

然而任谁都知道,这种严峻、尴尬的氛围,就如同张紧的弓弦,必然不会持久下去,一定会在片刻后爆发。只是爆发之后会如何?利箭离弦之时,杀意将无法再掩盖半分,届时水落石出,鱼死网破。

徐知诰与徐知询相对而立,眼神碰撞,比刀剑相交还要危险万分。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阵不该有的笑声在堂中响起。它就像一阵溪流,打破了山川的宁静,又像是情人轻抚的纤手,抚平了那颗躁动的心灵。

众人循声望去,伶人申渐高已经起身离座。他来到徐知诰与徐知询面前,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大人兄弟情深,便是仆这等小人见了,也不禁感动万分,然则这美酒却如美人,在杯中犹如在榻上,早已除却罗衾,可如何忍受得了这份冷落?两位大人不体谅美酒心意,仆可是怜惜得紧!”

说罢,申渐高竟然不惜以下犯上,拿了徐知询手中的两杯酒,又全都倒在了金杯里,不由分说,仰脖一饮而尽。

饮罢,申渐高打了个酒嗝,大赞一声:“好酒,果然好酒”!

这才向徐知诰行礼,睁着醉意朦胧的双眼认真地说道:“如此美酒,饮一杯怎么够?还请大人将其尽数赐给仆,也好让仆多多享受一番。”

徐知诰大笑道:“你这老酒鬼,就你会饮酒!好,便都赐给你!”

“多谢大人!”说罢,申渐高毫不客气抓了金钟,抱在怀里,如同怀抱一个美人一般,向徐知诰谢罪道:“仆已醉了,不敢再在此间放肆,请大人准仆去歇息。”

“好,你且退下。”徐知诰很有风度道。

申渐高走了,徐知诰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有异色,他对徐知询道:“询弟安坐,你我继续畅饮!”

“如此正合我意。”徐知询明显松了口气,安稳的坐了下来。

回去案桌后时,徐知诰向拿酒出来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会意,连忙从侧间离去。

这一场饮宴,终于在林安心奏完几首曲子后结束,徐知询像是已经醉得站不稳,由人扶着向徐知诰告辞,徐知诰只是嘱咐他回去好生安歇,并说来日再行宴饮,并没有挽留。

送走徐知询,徐知诰马不停蹄回到后院,见到那名侍从,立即问:“如何?”

侍从摇摇头,“救不活了。”

酒,当然是毒酒,很毒的酒,喝下就得死,任谁都一样,哪怕有解药,稍晚一步也没用。

徐知诰面色凄然,竟似要落下泪来,他沉默了良久,叹息道:“给申渐高的家人送去抚恤。”说完他又加重语气补充道:“厚加抚恤!”

侍从领命而去。

林安心跟在徐知诰身后,轻轻出声道:“是否要动用青衣衙门,秘密将其除之?”

徐知诰抬头望月,怅然道:“罢了,就此罢手。”

林安心诧异不解,忍不住劝道:“斩草需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徐知诰摆摆手,示意林安心不用说下去,“天意如此,询弟该得长寿,我等又何必强求?况且,我要的本就是他的权,而不是他的人,留他一命又何妨?”

“可是……”

“就这样定了,休得多言!”

“是……”

第584章 两川系天下,天下在我心

徐知诰没有去看申渐高的尸体,他生平见过的尸体已经不少,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看,况且,任何一个中毒之后脑浆迸裂而亡的人,他的尸体看起来都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的。

徐知诰罢了将徐知询置于死地的心思,这在林安心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对徐知诰自身而言,却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妥。

宴饮至半夜,身上酒味颇重,徐知诰回到后院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又饮了几碗醒酒汤。

宋齐丘、周宗等人并没有着急回府,时候虽然不早了,但徐知诰已经吩咐人传下话,稍后还有要事相商。宋齐丘、周宗都是明白人,也大抵知晓徐知诰要与他们商议的是何事,所以也不觉得深夜等候有什么不妥,委实这件事太过重要,而且紧迫。

秋日迟迟,深夜凉意颇重,徐知诰在饮过醒酒汤后,却没有立即去见宋齐丘等人,而是来到了府中供奉先人的宗嗣中。徐知诰本身是个孤儿,他在还未记事的时候,就已经被卖给他人为仆,自然记不得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记得亲生父母,却记得养父母。

徐知诰在徐温的排位前上了几炷香,凝望着徐温的排位,他躬身沉默了许久。堂中烛火依依,帷幄的阴影在烛火下摇曳不定,像是人们聚散无定的心思。

“今日询弟没有饮下那杯酒,想来是父亲不愿见我俩手足相残,既然父亲想要询弟活着,儿自然没有强行违逆父亲的意思。”徐知诰喃喃自语,眼中神色不可言说,“儿这条命是父亲给的,儿有今日的一切,也是父亲赐予,儿并非狼心狗肺之辈,父亲该是明白的。父亲想让询弟活下去,儿也不吝啬让询弟永享富贵,只求询弟日后莫要再作无谓之举才好。”

徐知诰又沉默下来,良久,他拜了三拜,退出堂外。

随后,徐知诰召见了宋齐丘、周宗等人。

坐下来第一件事,徐知诰问的便是两川战局。

宋齐丘道:“据最新探报,日前李从璟已率三路大军抵达梓州,李绍斌负隅顽抗,李从璟调度大军攻城,战事正在进行当中。”

蜀中地图都在徐知诰的脑中,他无需对照地图,也能在脑子里勾画出如今两川的战局,他问宋齐丘:“孟知祥有何举动?”

“孟知祥已与李绍斌达成协议,将遣西川军进入梓州襄助东川,合力对抗李从璟。”宋齐丘道。

“如此说来,此番已到了两川与李从璟一决胜负的时候,梓州便是二者分出雌雄的关键战场了?”徐知诰了然。

“这倒未必。”宋齐丘接着道,“据报,李从璟开始攻打梓州城时,西川军还未进入梓州地界,而李从璟已经分兵赶赴玄武县,欲将西川军挡在玄武县以西。”

“玄武县……倒的确是西川军进入梓州的必经之地。”徐知诰点头道。

接下来几人又就两川战局推演了一番,而后徐知诰问宋齐丘:“以子嵩之见,此番两川之战,胜出的将会是哪一方?”

宋齐丘沉吟片刻,“玄武县之役甚为关键,甚至可以说,胜负手就在玄武县,以眼下形势来看,胜负难料。”

徐知诰点点头,颔首默然。

宋齐丘眼神闪动,忽而补充道:“无论两川之役何人获胜,但胜负必然可在年前见分晓。”

徐知诰听了这话,抬头直视宋齐丘,后者肃然道:“正伦,形势留给我等的时间,已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