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1 / 2)

张一楼道:“有了这等法典,可保大唐恒强。”

苏逢吉问苏禹珪,“这部法典,何时才能拟就?”

苏禹珪回答道:“如此律法,非一时之功,然则眼下,就在拟定当中。”

苏逢吉又问:“陛下可有赐下名称?”

苏禹珪露出自豪的笑意,“当然是《大唐律》!”

不同于《贞观政要》,尚在孕育中的《大唐律》,不会将李从璟与众臣的言行对话都写进去,但毫无疑问的是,眼下李从璟与众臣的一言一行,帝国的每一项国政,帝国中正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成为《大唐律》的条文根据与素材。

这部耗时良久出台,并且出台后仍在不断完善的法典,成了李从璟留给历史的一大礼物。当然,这是后话。李从璟的大唐恒强梦,当然不是仅靠一部法典就能完成,不过他也并非只是在做这样一件事。

……

苏禹珪、苏逢吉、张一楼踏进正殿的时候,皇案后端坐的大唐皇帝依然是那身黑金龙袍,年青皇帝身旁照例无人站立,宽阔的大殿中也别无旁人,暴雨在殿门外倾斜如瀑,淋漓的雨声清脆而响亮,三人进了殿门,似乎就已与世隔绝,风声雨声皆散于九霄云外,耳中能听闻的便只有皇帝那威严的声音。

正如苏禹珪先前所言,李从璟召见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士不因言获罪”的条例改一改,当然事情并非这样简单,苏逢吉先前的估计没有错,他在定鼎门大街上碰见的信使,的确就是北边来的,李从璟在这个时候召见苏禹珪,是要他在《大唐律》中加进去一部分“战时条例”,以此来明告天下臣民,当外贼寇边国有战事的时候,他们应该有怎样的言行。

李从璟以这种方式来昭告朝野,不仅眼前的大战他要打,往后大唐每逢遭遇挑衅和侵犯的时候,都要毫不迟疑的开战,他以帝王的言行表明,他要毫无保留践行那句“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誓言。

“契丹与鞑靼的军队已经集结,声势浩大,南犯在即,朕并不担心此二者兴风作浪,卢龙的仪坤州防线,大同的云州防线,都坚固得很,就算朝廷不发禁军,他们想要破关而入,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事。这些年朕戮力削弱契丹,前前后后屠了他们数十万人,可不是隔衣瘙痒。此番发军,耶律德光若是不拼命,就休想有战果,他若敢拼命,朕一纸诏书,且不说渤海国日夜等着收复失地,仅耶律敏就够他后院失火。”

“这回禁军出征,重心仍旧在河西,待得雨后天晴,大军就要准备开拔,判度支的分内事,自即日起就要立即着手去办,如今夏日将过秋日将临,朕无意跟谁遮遮掩掩。”

“今日,之所以将你们三人一同叫进来,为的还是苏卿手中那本《大唐律》。你们三人才学不浅,《大唐律》又事关重大,仅苏卿一人操笔还不够,需得你们三位戮力同心,江文蔚、张易、朱元等,亦是朕眼中的后起之秀,此番就给你们跑腿。另外,此事名义上由冯相挂帅,内里以王朴为首,尔等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李从璟说话的语调虽然平缓,没有刻意抑扬顿挫,但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字字威严已是毋母庸置疑。

苏禹珪、苏逢吉、张一楼等人,躬身听完李从璟的话,一齐面朝皇案而拜,“臣等谨遵敕令!”

“退下吧。”

“臣等告退。”

三人面朝皇案退步到殿门,这才转身出门,李从璟从皇案后站起身,负手来到殿门,面对殿外的暴雨静静伫立。

从洛阳到朔方的官道、驿站早已修缮完毕,禁军从洛阳开拔后,一路上的行程和宿营也都有大体安排,朝廷征调的青壮民夫、调集的粮草器械,在此之前就已出动,如今,禁军出征河西的时机已经到来。

禁军铁甲出战朔方与河西,动作想小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征即是战机,十万大军远征,不可能到了战场上还去跟人家相持瞎耗。在恰当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一举定胜负,横扫千军如卷席,这才是李从璟该有的手笔。

此时,站在崇文殿门口的李从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身着精甲的唐人,手捧《大唐律》,杨威于四海,布道于天下。

第908章 一日朔方一日战,能得几人见州城(十四)

贺兰山东麓三百余里的广袤大地上,暮色犹如一层薄纱,从东天轻轻落了下来。

西天外有一抹晚霞格外妖艳,像是萦绕在人心头的美梦,遥不可及。

沃野百里的怀远县境内,有一座毫不起眼的村落,孤零零的在夕阳下向晚。

锦绣山河一万里,不及炊烟袅袅起。

天下太平少流离,因见有人把门依。

——这些,都与这座普通的村落无关。

村头有一堆巨大的篝火,在一棵绿荫如盖的老树前,灼烧着夏末沉静的日暮。

二十来骑散布在篝火周围,有的警戒四周,更多的是举着马刀嗷嗷叫唤,策马缓缓回转。

闪动的火焰,将地上大滩大滩的血迹映照得分外刺眼,流动的鲜血浸湿了泥土,也带走了一个人所有的岁月,躺在地上的尸体死气沉沉,唯有瞪大的双目在诉说不甘与愤怒。

有人在嚎哭,哭声是日暮里最令人揪心的声响。这声音如此悲凉绝望,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其万一。日暮使人愁,日暮里的哭声叫人肝肠寸断。

围着老树树干,绑着三名不过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泪水与汗水让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上,麻衫碎花裙上粘着泥土与血污,她们挣扎得卖力,却无法靠近死去的亲人半分。

几人党项人哈哈大笑着,挥舞着带血的马刀,欣赏地上惨绝人寰的战果,也不时伸手戏弄那三名快要哭断气的小娘子。

怀远县,是贺兰山东麓南部三县中,最靠近北部定远城一线的县邑,定远城战事持续了四十来日,大股小股的定难军马军渗透南下,早已不是甚么稀罕事。烧杀抢掠是马上民族的拿手好戏,悍勇轻死的他们不惧怕自身死亡,同样也轻视他人的生命。

怀远县和其南的安静、灵武两县,早在月前就已下令,收拢各地百姓到县城暂避,但总有一些顾念几间陋室、三亩薄田的百姓,走得不是那么干脆及时。

篝火前有数个支架,上面烤着从村里抢来的猪羊,坐在中间的党项人是个百夫长,生得丑陋不堪且满脸胡渣,吃饱喝足之余,他随手抹了一把满嘴的油腻,往西天看了一眼,见夕阳已经落到贺兰山另一侧,日暮愈显低沉,便站起身向那被绑着的三名小娘子走去,桀桀的笑声让他面色愈发狰狞,周围的党项人自然知道百夫长意欲何为,无不举刀嗷嗷叫着起哄。

百夫长低着脑袋围着老树转了一圈,最终在容貌最为清秀的小娘子面前停下脚步,双手去解腰带的时候,目光中的火热与贪婪犹如岩浆。

其余的党项人都紧紧盯着百夫长,好等他完事后抢先一步扑上去,享用面前的美餐。

日暮笼罩的大地,已是一片青黑之色,所有的党项人都在亟待狂欢的最后盛宴。他们太过急切,也太过大意,他们半日都未碰到一个朔方军,便以为无人会来打搅他们的雅兴,殊不知黑夜永远与杀机共舞。

当利箭划破暮色,穿透外围数名党项人的背心时,凄厉的惨叫声是那样不合时宜,而踩碎流年的铁血将士,已经紧握冰冷的利刃,从四面冲杀出来。

嚎叫与惊呼中,党项人乱作一团,当中的百夫长裤子刚褪下,还没来得及提枪上阵,悠忽间,一名甲胄覆血的年轻朔方军将士,跃上不远处的一个土堆,挽弓如满月,一矢射来,正中百夫长的咽喉。

百夫长咽喉里涌动的桀桀声再也不是狞笑,而是垂死的挣扎,他无力的跪倒在地上,跪在满地尸首面前,跪在三名眼中充满惊喜、庆幸与悲哀之色的女子面前,渐渐没了声息。

二十多名党项人,或想反击,或想上马而逃,但在饱经血火的百余朔方军精锐围攻下,无一不是身首异处。

也不知是哪个党项人,撞翻了篝火,尸体在大火中化为焦炭。

柴克宏望着满地的百姓尸体,愤怒犹如蚯蚓,爬满了他的脸庞,手持弓箭的吴春走过来,跟他禀报道:“村里村外,已无贼军活口。”

柴克宏看向那扑在死尸上痛哭的三个小娘子,咬了咬牙,“带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