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1 / 2)

“每战之后,伤员如何救治、安置,所得之地如何驻防,民众如何安抚,财物如何聚拢然后快速运用于战争,战略战术部署如何及时调整……”

“何谓战争?唯计划二字。大军征战,不打无计划之仗。计划妥当,每一个将士,才能发挥最大战力,每一分钱财,才能发挥最大作用,而沙场上每一将士每分钱财,皆是国家耗费十倍之力支持,此间轻重不可不查……如何打好一场战争,打一场恰到好处的战争,打一场壮大国家而非削弱国家的战争,怎能不是一门艺术?”

说到最后,李从璟总结道:“诚然,沙场之道,乃应变之道,沙场之上,有太多东西无法预料,事先也无法都探知,战争还得靠将士流血来打赢,但这不是战争缺少谋划的借口。一言以蔽之,增加战争的已知和可控因素,减少战争的未知和不可控因素,再以绝对优势去打每一场战争,才是赢得战争的取胜之道。”

给演武院的学生授课,李从璟早在幽州时就常做,洛阳演武院他也是常去的。演武院是李从璟宣扬他的军事思想的战场,实在不能忽视。只不过做了皇帝之后,这种时候就很少了。

李从璟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在推动战争早日向“近现代”战争转变,引导大唐的军事人才,将战争这门学问做深做细。研究得深入研究得细致了,才会把事情做到更深入的层面,做好做到极致,不仅战争如此,很多事都是这样。

在李从璟看来,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是“略显粗糙”了些。而大唐的战争之道这样持续进步下去,日后必然独占鳌头。他想要将大唐建立成恒强帝国,首先得保证大唐的军事实力举世无双——包括硬实力和软实力两部分。

当然,要将战争早日推进到“近现代”的地步,仅凭他方才讲的那些,是远远不够的。

历史的发展有其必然基础,无论是国家的“近现代”化还是军事的“近现代”化,都需要物质水平跟上,或者说,需要生产力水平跟上,再直接点说,需要科技水平跟上。

这一点也是李从璟一直在花大精力去做的,李重美和赵普捣鼓出“高压锅”雏形后,经过持续改善,在李从璟的有意引导下,已经在向“蒸汽机”转变,按照目前的趋势,真正的“蒸汽机”不久就会出现。

换言之,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工业革命会提前到来,在大唐的天空下。

大唐的文明程度很高,李从璟并不担心此举是在拔苗助长。

至于某某阶级某某主义的问题,他也毫不担心。

从演武院出来,李从璟接到了甘州军报。军报上说,孟平、李彦超等人,已经着手准备决战。

回到住处,李从璟召见了李绍城。灵州之战结束有一段时日了,李绍城也不该一直呆在后方,河西是孟平和李彦超的,攻略西域也该李绍城大显身手。军功平分,才不会出现一家功劳独大,功高震主的情况,这也是御下之道。

好在大唐不缺军事人才,李从璟也不用担心,会因为要分功,而影响战争之取胜。

“这回大军攻打河西,进展颇快,朕事先制定的‘闪电战’之策,基本已经得到实现。既是如此,河西、西域交给尔等即可,朕也不必呆在灵州盯着,不日就能启程回洛阳。”

与李绍城商讨完诸事,李从璟靠上扶背,露出颇为轻松的笑意。

攻占河西全境,是大唐禁军在入冬前必须完成的任务,以河西的地理条件和复杂情况,禁军能取得这样的战果,的确称得上是“闪电战”——李从璟也确实参照了希特勒的战术。

李从璟一直在强调河西之战的成本,强调这场战争的投入收获比,而人类历史上也鲜有比“闪电战”投入收获比更高的战争了。要实现“闪电战”的部署,除却准备、谋划这些工作,需要的是军队拥有突出的硬实力——强大的运输能力和军事力量的压倒性优势。

大唐数量庞大的良马和火炮利器,为“闪电战”提供了必要的支持。

当然,眼下李从璟的“闪电战”,比起希特勒的“闪电战”,还是弱化版的,这是时代限制。

“此战之胜,是乃陛下雄才大略之胜!”李绍城由衷道。

李从璟笑了笑,摇头道:“战争何其庞大,岂是一人雄才大略就能决胜的。”

言罢,李从璟正色道:“此战之胜,是大唐文明之胜!”

是的,在李从璟眼里,这场战争若胜,是先进的大唐文明,对落后的河西文明的胜利。

中华历史上有一个无法忽视的悖论:坐拥先进文明的中国,总是屡屡被落后的北方草原文明战胜。

元朝、清朝的建立,是最突出和无可辩驳的证据。

蒙古人,位在漠北的漠北,女真满人,位在辽东的辽东,中国拥有灿烂的文明、在全世界面前光芒万丈时,彼部还在茹毛饮血。

而彼部一旦起势,短短数十年间,便能横扫大江南北,入主中原。

这也是汉人心头永远无法抹去的痛。

其因何在?

一句简单的“农耕文明的保守性,无法抵挡草原文明的侵略性”,无疑是不能解释所有问题的。

一句简单的“农耕文明的发展程度还不够高,无法对草原文明形成绝对压倒性的优势”,也是不能解释所有问题的。

野蛮战胜文明,并不是必然,而是无奈。

在李从璟看来,这个原因其实再简单不过。

中国的文明的确很先进,但中国的军事,并没有达到与先进文明相对应的高度。

中国文明的先进,在经济,在文化,在政治,甚至在百业百工在所有方面——唯独,不在军事。

手中拿的,仍然是刀枪,胯下骑的,仍然是战马,身上穿的,依然是甲胄,战阵依仗的,依然是弓弩,居而坚守的,依然是城池,执掌万千兵马的,仍然是一个个大老粗——某些时候,甚至是比大老粗还不如的纯粹文人。

明清与汉朝,近两千年过去,可有本质区别?

中国对草原,可有绝对优势?

没有。

论文章,从骈四俪六,到唐诗宋词,到明清小说,历经蜕变。

论体制,从封建井田,到汉唐郡县,到明清行省,历经蜕变。

论保家卫国的最根本力量,军事思想,军队建设,实无建树。

中国不发展军事文明。

偶有改变,也是大敌当前,苦着脸不得已做出应对。

从无主动追求进步的。

唯一的明朝火枪火炮,还是建立在元朝的基础上,并且很快销声匿迹。

如是,草原人弓马娴熟,善骑射,而彪悍轻死,一朝成势,中国不能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