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紫狐正一本正经趴在窗台上抬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璇玑给她带了不少好吃的,一并提过来丢在桌上,笑吟吟地招呼她:“紫狐!这里的酱马肉和麻饼都好好吃哦!我给你买了好多,快过来吃吧!”
她的念念有词突然被打断,很有点不爽,甩着大尾巴走过来,高傲地瞥一眼桌上的食物,香喷喷地,让人流口水。她到底拉不下面子,低声说个谢谢,叼了一块马肉啃了起来。
门突然被人推开,原来钟敏言和若玉他们也回来了。这两人大概还偷偷跑去喝酒,一身的酒气,钟敏言一进来就大声问:“怎么样?看好了没有?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紫狐吞下嘴里的马肉,淡道:“明晚是朔月,朔月到满月的这段时间,是去不周山的最佳日子。明天就可以走。”
“啊,真的?!”钟敏言面上登时放出光彩,喜不自禁。
紫狐瞪了他一眼,又道:“不周山也算一个圣地,像你们这样风尘仆仆地可不行。到了山脚下,都打理干净点,换个新衣服!省的那地方被你们几个黄毛小屁孩给玷污了。”
众人听说明天就可以去不周山,都高兴的很,连钟敏言都不计较她这么恶劣的话,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一揉,笑道:“知道啦!也希望你能成功!”
紫狐没有说话。这一去,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无论是人还是妖,连死都不怕的话,也的确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璇玑洗完澡,在过道上晾头发的时候,钟敏言一个人端着酒壶从屋里出来了,两人相见,都有些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钟敏言笑笑,先开了头:“是担心去不周山的事情?”
璇玑默默点头,过一会,才道:“亭奴说……那里很危险。”
他仰头就着壶嘴喝了一大口奶酒,这酒味道虽然怪,然而喝多了,居然绵绵有劲,肚子里有如火在烧。
“你是担心会死,还是担心救不出玲珑和二师兄?”他笑得有些嘲讽。
“都有。”她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死,只要没死,总还有机会救出他们的。但如果这次救不出来,我会非常难过。”
钟敏言默然端着酒壶,半晌,突然说道:“我不会想那么多。我只会拼命。”
璇玑抬眼看他,只觉他双目烈烈灼人,挂在天涯的那一轮银钩映在其中,有一种和禹司凤完全不同的生猛烈性。她喉头忽然一颤,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我……我也会拼命。”
他似乎没听清,眯着眼看过来,璇玑掉脸回房,道:“早些休息吧。我睡了。”
关上门,只听他忽然在门外说道:“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像以前一样就好。”
璇玑怔怔地躺回床上,没来由地更觉得疲惫,良久,终于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钟敏言在过道上喝完了奶酒,也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忽然过道窗户上“砰”地一响,似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在轻轻砸上来。
他随意往下看了一眼,没人,于是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走了一段又有东西砸了上来,簇簇两声。他愣了一下,接着又响两声。
下面有人!他一把推开过道的窗户,只见楼下黑影一闪而过,快若闪电,观其身法,是个有修为的人。钟敏言疑心大起,将酒壶一丢,翻身跳下楼追了上去。
良久,过道上又一扇门被轻轻推开,若玉缓缓走到那扇被打开的窗前,往下看了一眼。
新月如钩,朦胧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了很长。
他抱着胳膊,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十七章 危弦(三)
紫狐指的路都在山里,对不能御剑飞行的几个年轻人来说,山路甚是难走,不过山中景色绝妙,时而薄雾轻云,时而浓翠淡彩,倒也让人心旷神怡,忘却了一些疲惫。这种景色璇玑是十分熟悉的,她自小就在首阳山长大,看惯了万丈悬崖的陡峭,对这里的小矮山简直不屑一顾。
不过禹司凤和若玉就比较吃不消了,他们都是在海边长大的,虽说都有一身本领,不至于摔下悬崖跌死,但走在边上还是有点腿软。禹司凤见璇玑一个人走前面,步伐欢快,视悬崖如无物,不由叫她:“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下去。”
他自己不太敢过去,只得回头叫钟敏言:“敏言,你跟在璇玑后面,都小心点。”
钟敏言一直在发愣,一连叫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抹了抹脸上的汗,一声不吭地走到璇玑后面。他看上去很疲惫,而且心事重重,眼底深深的黑影,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禹司凤看了看若玉,他和钟敏言睡一个房间,应当知道是怎么回事。若玉淡淡一笑,轻道:“大概是想着去不周山的事情吧,一夜翻来覆去,没怎么睡。”
最后连璇玑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本想问是怎么回事,然而想到昨晚他在门后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点无从问出口的感觉。她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才能恰如其分,靠近不是,避让也不是,只好装作没看见。
一连翻过两座山,来到一片大湖前。紫狐俨然是个带队的模样,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停——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会。”
众人赶了这一路,连口水都没喝,巴不得她说停。若玉早已将各人的水袋提走,去湖里打水了。钟敏言一言不发,往草地上一倒,用手挡着眼睛,没一会,居然沉沉睡着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人都是神色一黯,谁也没问出口。
这几个孩子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往常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的,今天好像都沉默的过分了。紫狐从璇玑的怀里钻出来,走到钟敏言面前,对着他的脸闻了闻,又用爪子把他的手拨开。钟敏言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继续睡。他双目凹陷,就连睡觉的时候都眉头紧锁,很显然有心事。
“我说……”紫狐坐在他脑袋旁边,尾巴甩来甩去,一本正经地开口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对面的两人一齐摇头,很无辜的样子。
紫狐咳了一声,她好歹也算个长辈,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拿拿架子的,当即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几个小孩子搞什么鬼,不过不周山就快到了,如果想把人救回来,这种时候就应当齐心协力,别闹矛盾,明白吗……”
正好若玉打水回来,听她这样说,便笑道:“紫狐倒真有几分师长的味道呢。”
“那当然!”紫狐得意洋洋,“我可是千年狐仙大人,你们几个在我眼里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我这个长辈自然是要关照些的。”
若玉把水分给其他人,说:“大概是快到不周山了,目标就在眼前,都有些紧张吧,所以不想说话。都在担心对方是不是很强呢。”
紫狐埋头喝水,搞得胡须和胸前都湿了,一面嘀咕:“自然是很强的……不要说你们,较真起来,我也未必是对手呢……”
璇玑见附近除了山还是山,连绵不绝的山脉,简直像要蔓延天尽头一样,不由问道:“紫狐,不周山还远吗?就在这些山里面吗?”
紫狐贼忒兮兮地摇头,尾巴一甩,道:“怎么会在这里!总之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这两天应该就到了。”
话音刚落,尾巴上忽然一紧,被人死死抓住了,她尖叫一声,赶紧低头,原来她的尾巴甩来甩去,都是甩在钟敏言脸上,他在睡梦中没自觉,一把抓住了她的尾巴。
“死小贼!放手!”她大怒,正欲伸出爪子在他脸上抓上几道,不防他忽然低声吐出一个名字,那两个字从他嘴里那样轻柔的说出来,不由自主令她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