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第760章 取金丹(1 / 2)

剑来 烽火戏诸侯 7671 字 7天前

第760章 取金丹

年轻剑修见了这一幕后,还来不及震惊,那老剑修便已经收了拳架,潇洒站定,一手负后,抬手抚须而笑,沾沾自得道:“一身剑气真无敌。”

年轻剑修愣了半天,这一处战场,已经空空荡荡,远处一些个见机不妙的妖族,哪怕多是灵智未开,却也知晓利害,纷纷绕路奔走去往别处。

老剑修一眼扫过战场,其中几位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兵器物件都已连同身躯魂魄,一并粉碎,半点没剩下,有些可惜了。

下一次出手得稍微悠着点,蚊子腿也是肉。

年轻剑修飞掠到老剑修身边,“老前辈?”

老剑修嗓音沙哑,抚须微笑道:“喊我剑仙前辈即可,我年纪不大,老这个字,当不起当不起。”

年轻剑修错愕无语。

老剑修已经御剑远游,长剑贴地,飞快凿阵,如鱼游曳水草中,只对那些妖族修士祭出飞剑,能杀便杀,能伤则伤。

而且拣选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不会耽误剑气长城的剑修出剑。

年轻剑修瞥了眼那位“剑仙前辈”的身影与出剑,也瞧不出境界高低、修为深浅,便按下心中疑惑,持剑往南,赶赴下一处战场。

这一次出城厮杀,剑气长城有六千余位中五境剑修,听上去数量极多,实则相较於千里战场,依旧会是人人身陷妖族大军的险峻境地,加上数量众多的洞府、观海境剑修,更多是为了砥砺剑锋,熟悉战场,必须兼顾杀妖与练剑两事,就难免需要境界更高的同行剑修照顾一二,按照隐官一脉的规矩,这两境剑修,先求活命,再求破境,最后才是追求杀妖更多,至於境界相对最高、杀力最大的地仙剑修,杀妖立功第一,护住洞府、观海两境剑修性命为第二。

城头有剑修镇守,只要南北一线上不至於太过崩溃,不用担心妖族绕过剑修,去往城头。

介於两者之间的龙门境剑修,相对最为清爽直接,单独一人,仗剑破阵杀妖也可,与同境好友成群结队,亦是无妨,并无太多规矩拘束。

在这期间,还有许多三三五五的剑修队伍,比较特殊,是相互间飞剑的本命神通可以叠加的剑修,此次出城迎敌,争取在沙场之上,飞剑配合娴熟。为这拨剑修护阵的某位金丹、元婴剑修,往往是庇护前者为第一要务,杀妖立功,反而在其次。一旦前者剑修的性命大道、飞剑受损,这些地仙剑修就要承担极大责罚,若想以战功弥补,属於极其不划算的那种。

一旦出城,隐官一脉制定出来的临阵规矩,其实不多,所以每一条都格外让剑修上心。

老剑修路过一处远离城头的战场,厮杀尤为惨烈。

能够将临近城头的妖族斩杀干净,一路往南方推进十数里,本身就说明了这拨剑修的杀力不小,杀心更大。

只是时下那七位剑修,已经身陷重围,妖族修士多达数十位,麾下兵马更是数以千计,光是金丹“大妖”便有三头之多。

老剑修见着了两位熟人,龙门境剑修任毅,金丹剑修溥瑜,都是当初大街上守三关的剑修,老剑修看了眼溥瑜,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是那副额头写欠揍二字的扎眼装扮。

也亏得这位英俊公子哥不是自家人,不然早就被老剑修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袭白衣飘飘,在城池里边喝酒、与人切磋剑术也就罢了,到了战场上,非要这么显露谪仙人风采,不妥当啊,那衣坊法袍又不收你半颗雪花钱,披上一件又如何,如果不是规定只能白给剑修一件,老剑修都能披上个七八件,再扛个七八把剑坊佩剑,这才赶赴战场。

这位让人喊他“剑仙前辈”的老剑修,自然就是如今声名狼借的隐官大人了。

在继“买卖公道二掌柜”,“一拳撂倒陈平安”之后,如今又多了个绰号,“见死不救真隐官”。

城头之上,先前隐官大人被叛变剑仙列戟“袭杀”之后。

隐官一脉剑修迁往隐官一脉,隐官空悬多时,等到篆刻“隐官”二字的飞剑传信城头,其实剑气长城的剑修,几乎都已经心里有数。毕竟在妖族祭出一条法宝洪流、以及蛮荒天下剑修问剑两场大战之中,城头那道剑气瀑布,期间变阵极多,击杀元婴妖族修士颇多,这些个路数,一连串过后,剑修们稍稍咀嚼,也就嚼出了那座酒铺的滋味来。

如果不是巅峰大妖仰止虐杀剑仙、隐官飞剑阻拦剑修相救一事,那位当了二掌柜再当隐官的年轻外乡人,如今在剑气长城的名声,其实已经从极差变作了极好。

陈平安没有着急出手,溥瑜作为金丹剑修,应该就是这拨年轻剑修的护阵剑师,而任毅身为战场上来去随意的龙门境,应该是想要与相熟的溥瑜联手破阵,既有个照应,也能杀妖更多,因为溥瑜的本命飞剑“雨幕”,极具障眼法,飞剑幻化极多,战场之上,很容易蒙蔽对手,何况真假飞剑,转换迅速,杀力也不算小。

陈平安仔细看过了战场,便更不着急,摆出了一副想要上前解围又没把握的姿态,还几次绕路,截杀一些试图绕过整座战场,往北冲向城头的妖族,毕竟妖族修士,只要能够攀援城头,便是一桩功劳,若是能够登上城头,又是一大功,哪怕最终身死,毫无斩获,两桩大小战功,一样会被蛮荒天下军帐记录在册,封赏给部族或是嫡传、亲眷。

陈平安盯住的,是一头不起眼的妖族修士,不是对方泄露了大妖气息,就只是一种直觉上的“碍眼”,以及那种小战场上的胜券在握、进可攻退可守的生死无忧,却有着绝对不合常理的必死之心,那头暂时不知境界有多高的妖族修士,出手看似怎怎呼呼,不遗余力,一件攻伐灵器耍得十分花俏,但是碰到了“老剑修”这位同道中人,也算它运气不好。

一位坐镇战场的金丹妖族修士,也觉得那个绕来绕去就是不近身的老剑修,十分碍眼,便让三位麾下修士去探探虚实。

陈平安在意的,不是那三位脱离战场的妖族修士,甚至不是那个金丹“大妖”的指挥调度,一直就是那位深藏不露、极有可能在隐匿修为的妖族修士,所以愈发确定是这位,提醒了金丹妖族修士,来摆平自己这个小意外,免得坏了大事,例如绞杀溥瑜和任毅这两位年轻天才。

因为溥瑜和任毅毕竟境界不低,也完整参加过先前两次攻守战,如果他们真要舍了其余年轻剑修性命不顾,是有极大希望撤出战场的。

溥瑜与任毅,是剑气长城两位毋庸置疑的年轻天才,不能因为他们所在小山头,有那光彩夺目的齐狩、高野侯,便觉得溥瑜、任毅是什么小人物。

虽然董黑炭曾经私底下点评过守关两剑修,对於境界低一层的任毅,反而是好话,说任毅是龙门境剑修里边,年纪小的,飞剑快的。反而对溥瑜评价不高,说成了金丹境里边最花架子的。但这种评价,是捉对厮杀、剑修问剑而言,是事实,却并不全面。隐官一脉对溥瑜和本命飞剑的评价,极高,因为他的本命飞剑,在战场上,有奇效,所以被评为丙等,论品秩,仅次於齐狩那把被隐官一脉评为“乙等”的本命飞剑“跳珠”,至於甲等,则是吴承霈的“甘霖”,另外乙等,还有岳青的百丈泉、云雀在天,婆娑洲剑仙元青蜀的本命飞剑,也在此列。许多剑仙的本命飞剑,杀力极大,反而在避暑行宫那边等级不高。

当然这种划分,是隐官一脉剑修只考虑战场,一种极其功利“市侩”的评点。

既然确定了对方的真正后手,陈平安便不再犹豫,不再兜转逛荡,脚踩剑坊那把长剑,以正儿八经的剑修御剑,冲向那三位尝试着一探虚实的妖族修士,御剑贴地画出一个大弧,“老剑修”刚好躲过一道攻伐本命物的灵器流光,脚尖一点长剑,长剑继续冲向前方一头妖族修士,脚下那把剑坊制式长剑,去势快宛一把飞剑。

老剑修自己则已经离开长剑,祭出那“一把”被命名为“帐簿”的本命飞剑,针对另外一头妖族观海境修士,飞剑洞穿对方头颅,伸手“扶住”屍体,防止对方炸开本命窍穴,顺手牵羊,扯下对方腰间一件铜铃铛,收入袖中,再扯住毙命了的妖族修士身躯,砸向第三位妖族修士的一道绚烂术法。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一个唯手熟尔。

伸手一抓,将那剑坊长剑驾驭返回,一步踏出,踩在长剑之上,舍了两位境界不高的妖族修士不去管,直奔那头躲躲藏藏的死士大妖,脚尖一点,避开几道术法和攻伐灵器轰砸,将那衣坊长剑一脚踩入地面,整个人高高跃起,双指掐诀,那把帐簿飞剑,如那溥瑜“雨幕”如出一辙,瞬间分出十数把,只是不同飞剑之上,剑气剑意各有厚薄,剑尖直指那头死士妖族,转瞬即逝。

陈平安以心声提醒溥瑜和任毅,嗓音苍老沙哑,“别贪战功,小心埋伏。”

那位一场厮杀下来,看似撑死不过了是观海境的妖族修士,眼见着躲藏无用,摇身一变,不但成了剑修,最少也该是一位金丹瓶颈剑修。

眉心处剑光一闪,本命飞剑,神通玄妙,金光点点,漂浮不定,刚好护住了周身,一阵清脆响声过后,竟是全部击退了剑气长城那位不知名老剑修的十数把飞剑。

这头藏头藏尾的死士妖族剑修,同样以心声提醒三位金丹妖族:“金丹剑修起步,飞剑古怪,把把飞剑皆真,与那溥瑜‘雨幕’飞剑还不一样。你们不用留力了,争取杀任毅、伤溥瑜,好引诱此人滞留於此,我们再将其围困斩杀。”

这头剑修妖族,本命飞剑散发出来的一点点金光迅速聚拢,最终凝聚为一小粒,光彩愈发璀璨,一线直去,取敌头颅。

那位眼光毒辣揭穿大妖身份的老剑修,一个急急坠地,身形灵巧,换了路线,继续前冲。

妖族死士随手一抓,将战场上遗落在地的一把剑坊长剑,握在手心,微微侧身,一剑劈出。

老剑修双膝微曲,骤然发力,脚下尘土飞扬,大地响起一阵沉闷震动,老剑修身影快如一缕烟雾,躲过一把飞剑,再躲长剑剑光,欺身而近。

那妖族死士剑修心中大定,对方飞剑够多够古怪,驾驭得也火候足够,但是杀力一般,算不得出类拔萃,飞剑多半还藏着暂时未知的本命神通,其实这才是最枣手的,但是眼瞧着对方竟然胆敢近身搏杀,这位妖族剑修便不会束手束脚了,这老头儿,不知死活,与我比拚肉身坚韧,体魄浑厚?!

转瞬之间,双方飞剑,再次狭路相逢,又是一个变化出十数把,一个一粒金光凝聚又散开,双方十数丈距离,火光四溅。

等到双方距离不足五丈,各自本命飞剑再次撞击在一起,这一次星火点点,剑气涟漪轰然炸开,灵气紊乱,许多沾有残余剑气的火光飞溅开来,看似芥子大小的火光,许多妖族只要被触及,就是一阵刺骨疼痛,再一看,碗大伤口,早已血肉模糊。

妖族剑修心中愈发镇定,双方飞剑对峙,自己犹有余力,对方却多半是倾力而出,五丈距离,双方面容,皆清晰可见,那老剑修果不其然,眼见着够快够多的本命飞剑无法得逞,就已经心生退意,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慌张,下一个前冲步伐,骤然放慢一线,却还要故作镇定,然后一个停步,后掠出去,与此同时,竭力运转飞剑,压箱底的本事都用上了,因为飞剑终於舍得祭出本命神通,再不藏掖丝毫,是一座相互牵连的剑阵,刚好挡在了两位剑修之间。

妖族剑修再无半点顾虑,眼前老剑修,虽非册子上所载人物,但是多杀一个剑气长城的金丹剑修,也算意外之喜,大功一件!

以本命飞剑破开对方剑阵,妖族剑修不给对方撤退远离的机会,一掠而去,跟上那个神色焦急的老剑修,一剑当头劈砍而下。

敢救人,就得搭上一条命才行!

那老剑修慌乱之下,只得歪过脑袋,伸出一只手,去拦阻长剑,不然还是难逃被一剑劈成两半的下场。

片刻之后。

死士妖族剑修有些神色恍惚,低头望去,魂魄震颤,心绞不已。

对方那近在咫尺的老剑修,面容依旧惶恐不安,但是对手左手,却稳稳握住了长剑,不但如此,右手如铁骑凿阵,凿开了对手的胸膛,却又未曾透后背而出,拳头虚握,刚好攥住了一颗虚无缥缈的金丹,在这之前,就已经以轰然炸开的沛然拳意,搅烂了本命窍穴的邻近气府,就像彻底隔绝出了一座小天地,半点不给死士剑修炸裂金丹的机会。

毙命之前,死士妖族剑修,见到那老剑修还他娘的有心情在那边演戏,一脸诚挚的心有余悸,然后展颜一笑,心虚愧疚道:“小胜小胜,侥幸侥幸。”

蛮荒天下的攻城大军,被三教圣人合力打造出来的那条金色河流一分为二。

剑仙仗剑,据守长河,剑仙们身后的妖族,只能做那困兽之斗,再无后援,必须要与那些离开城头的中五境剑修,乱战厮杀。

不过剑气长城这拨剑仙想要守住长河,将战阵拦腰截断,长久阻滞后续大军前移,绝非易事。

每一位剑仙都需要承受汹涌前冲的妖族大军。

战场之外。

甲申帐。

这座军帐之中,虽然都是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却是六十军帐当中的大帐,戒备森严,规矩极多。外来访者,除非有重要军务在身,即便身为剑仙大妖,胆敢擅自近帐,一律斩立决。

今天甲申帐来了两位身份极其显赫的贵客。

一位身穿大红衣袍的魁梧老者,身上那件鲜红法袍,灿若烟霞,红光流溢,生生灭灭,倏忽不定,这是一件仙兵品秩的法袍,传闻最早得那条自大渊入口之一的曳落河,曾是大河根本压胜之物,老人辈分极高,与那仰止、黄鸾辈分相当,只是各有恩怨,关系极其复杂。

老者是蛮荒天下的英灵殿王座候补大妖之一,比那大妖重光战力更高,只是一直独来独往,名声才不如重光。最近一次公开露面,便是当年被流传途中的阿良,事后所谓的“一个手痒没忍住”,一剑砍塌了老人的巢穴大半,老人这才与重光联手,气势汹汹追杀阿良数十万里,一直将那个阿良追杀到剑气长城才止步,也“顺便”领教了董三更出城一剑。

老人身边,站着一位身后背了足足五把长剑的年轻大妖,身穿一件同样大名鼎鼎的翠绿法袍“束蕉炼”,容貌英俊且年轻,只是一颗眼珠,呈现出毫无生机的枯白色,年轻大剑仙也未刻意遮掩,甚至连障眼法都懒得施展。若非被这颗眼珠子破坏了容貌,估计都可以与那剑气长城的剑仙米裕,比拚皮囊之出彩。

只是与那玉璞境剑修米裕最不一样的地方,还是这位剑仙大妖,剑术极高,是上五境剑仙妖族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在那十三之争当中,堂堂正正,赢过了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剑仙张禄,使得后者身败名裂,以戴罪之身,去看管倒悬山那道大门,只能与那喜好坐蒲团看书的小道童朝夕相处,传闻这位张禄,与宁府剑仙夫妇关系极好,只是好像朋友三人,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两个战死,一个活了下来,却沦为笑柄。

甲申帐女子剑修流白,陪同军帐领袖,少年木屐,两人一起出门相迎。

木屐毕恭毕敬道:“拜见官巷老祖,绶臣剑仙。”

流白言语要更加随意,透着亲昵,笑道:“见过官巷老儿,绶臣师兄。”

大妖官巷笑着点头,“流白丫头愈发俊俏了,以后到了浩然天下,我亲自帮你抓些个书院的君子贤人,让你挑选。”

这便是师承的好处了。

流白的传道恩师,是那化名周密、自号老书虫的王座第二高位,被誉为蛮荒天下的“学海”,而剑仙绶臣,刚好是流白的大师兄。而周密的诸多弟子当中,全部剑修,绶臣,采滢,同玄,桐荫,鱼藻,加上流白,皆是托月山评点出来的百剑仙大道种子。

托月山评点出来的天下百剑仙,不以境界高低分先后,流白这位绶臣师兄,不但当下境界高,排名更是极高,与刘叉嫡传竹箧,托月山关门弟子离真,紧挨着。

流白发现了绶臣的异样,忧心问道:“绶臣师兄?”

不明白为何才几年不见,绶臣师兄便遭此重伤。上次分别,绶臣师兄据说是领了师命出门远游。

绶臣指了指自己那颗后边补上的眼珠子,大妖体魄坚韧,更何况是一头上五境大妖,但是他既没有重新生发一颗眼珠,也未炼化那颗后补眼珠,好像故意给人发现他瞎了一只眼睛,笑道:“被那老瞎子剐去了一颗眼珠子,丢给了那条看门狗嚼碎了当吃食,辱人至极,不过如此。此仇不报心难安,但是想要报仇,又不容易,就只好给外人瞧瞧,当个提醒,免得时日一久,自己忘了。”

木屐心中震撼不已。

不提那喜好驱使金甲傀儡搬动十万大山的老瞎子,光是那条“看门狗”,据说便是一头破开了瓶颈去寻衅的飞升境大妖,结果寻衅不成,留在那边当起了一头名副其实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