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
原来他打算用这陀螺为自己再招募一个类似阿紫的手下,能够通过吃“近二十倍修行丹”而飞速提高水平。
在知道“先天八卦镜”是真实存在的,且别人也能使用后,他还犹豫了一下。
但在发现本该在未来没死的白鹤道人,忽然死了,同时仙翁阴差阳错地随着太上来救助了老道后,他敏锐地感知到也许手持“先天八卦镜碎片”的人距离他并没有那么远。
於是,他直接使用了真实陀螺。
同时,他也会在遭遇一些不合理事情时,用这陀螺旋转一下。
虽然他每次旋转陀螺,陀螺都注定会停下。
但,他的这个观念,却可以使得无数“存在於虚幻世界里的他,在看到陀螺永久旋转后,明白处境,然后做出对应的抉择”。
是的。
真实陀螺,并不是为真实世界的他而准备的。
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在别人的虚幻世界里,那个虚幻的他会如何。
但无论如何,被称量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
...
宗木灵致郁了。
那位黑衣老祖就出现了一次,之后他的每次卦算,无论如何挑衅,那位老祖都不会再出来了。
这种诡异的场景,让他也明白了点什么,继而心中生出恐怖和无力的情绪。
他想来想去,决定暂时放弃挑战武当。
至於后面怎么走,年后再说吧。
於是,古武四家崛起的计划暂时被搁置了。
...
...
冬渐深。
白雪覆盖了这片大陆。
所有一切都如进入了平静和安宁。
除夕夜,张灯结彩,退却的妖怪给了即将存活到新一年的人们以希望。
於是,爆竹声声除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新桃已然换旧符。
人们欢庆着新年,期盼着来年更好。
难民们排着长队,在分粥铺,在临时屋篷里暂住着...
虽说经历着苦难,但终究还有希望。
有了希望,就可以在苦难里活下去。
而在武当以南的官道上,却有一匹快马在急速奔行着,马蹄匆匆,激溅起飞雪冰屑,刺骨寒意逆流而出。
快马上却是一个黄衣美妇。
那美妇戴着斗笠,裹着厚袍,低垂的笠檐下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
这美妇在入夜时到了武当,然后递呈拜帖。
拜帖上说是“华山掌教伊云求见”。
玉鹤子急忙让道童领着美妇上山。
斟茶倒水,两人对面而坐。
伊云开门见山,直接把崆峒派宗木灵获得魔功传承,之后吸干了昆仑白鹤道人、华山陆山风、峨眉和逸师太的事说了一遍。
然后,她也把宗木灵原计划此时此刻攻打武当,扬名立万,却不知为何突然中止了,而据说...宗木灵曾经露显出恐惧之色的事也说了一遍。
玉鹤子愣住了,他不想还有这样的事。
他很快想到了已经去往仙地的老师,老师之前也是这般,好像忽然获得了什么传承似的。
而老师和宗木灵,白鹤道人等人的共同特点是,都於今年初春去参加了山南道大将军的宴会。
玉鹤子正理着事情的时候,
伊云却忽然起身,然后站到玉鹤子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匍匐於地。
玉鹤子大惊,急忙去扶她。
伊云却不起身,只道:“宗木灵定然是惧怕武当,所以才食言而肥,不敢攻打武当...既然如此,还请武当能主持公道。”
玉鹤子沉默了很久,他道:“伊掌门先去休息吧。”
伊云知道分寸,所以也不死缠烂打一定要现在给个说法,而是连连磕头,拦都拦不住,然后她才起身,被武当道童带着去厢房暂做休息了。
玉鹤子来回踱步,他身为新掌教,自然知道了许多隐秘。
譬如...
遇事不决,去后山。
玉鹤子一直猜测武当后山藏着天大的秘密。
而老道临走前的这句话,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此时,遇到这样的事,他还是挑着灯笼,叫上三师弟,一同往后山去了。
月光下,
后山安静无比,宛似一座蹲伏於此地的巍峨城池。
玉鹤子抚须眺望,
胖道人拄剑立於他身后,
深冬的冷风拂面而过,两人的面容比之数年前更多几分稳重和风霜。
玉鹤子默然地看着月光下的后山,情不自禁地就想起过去的小师弟。
小师弟最喜欢在后山玩了,喝酒钓鱼观景,后来甚至隐居在后山。
可惜小师弟死了,否则小师弟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吧?
凭借小师弟的资质,这掌教之位由他来做其实最好不过了。
在这等乱世,他玉鹤子如何才能掌好船舵,而不让武当这艘船翻掉呢?
玉鹤子睹物思人,虽说於黄粱一梦里已经平复了心境,却终究还是有一丝怀念。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踏步而出,
正要扬声说话,
忽然之间,如是福至心灵般,曾经后山的种种玄异,甚至很久之前的那种种神迹,还有这一次突然带着师父离开的盘古,以及师父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在他脑海里闪过。
同时,小师弟临死前留下的那一封信,那一句话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情况...
如果说...
如果大胆一点猜测...
猜测小师弟留下这封信的意思,是为了传达后面一句话。
那么...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无名...无名...无名...”
玉鹤子忽然把握住了重点。
他眼睛越来越亮,却又显出无比激动,担心惶恐、难以置信、不敢抱有希望等等复杂的情绪...
过去的他不敢想象,但现在...他经历了种种事情后,脑海里终於暴发出了这最最不可能的一个可能,而偏偏这个可能若是成了真,那么一切都可以说的通了。
譬如那盘古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师父又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譬如师弟为何会被妖气吞没等等等等......
诸多念头在玉鹤子脑海里闪过,又被深藏。
他抬手作揖,运气扬声,把华山派伊云说的话全部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等了片刻,只听见猴子吱吱吱地叫着,并且丢给了他一颗桃子。
玉鹤子接过桃子,然后告退。
他说话的时候,夏极自然在听。
任何存在进入后山,夏极都会知道。
此时...
黑黢黢的孤崖上,墨色的孩童轮廓沉寂地思索着。
血河吞噬,意味着这是一个成功的食肉者;
白鹤道人,意味着这位很可能就是另一个先天八卦镜碎片的持有者;
攻打武当,行动中止,意味着这位很可能已经在卦算世界里算过了如何攻打武当......
夏极取出真实陀螺,在面前冰冷的山石上捻了一下。
真实陀螺顿时“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歪倒在一边了。
这意味着此时为真实...
如果陀螺没有停下,那就意味着在虚幻的世界里,那么...他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
良久,夏极这才用稚嫩的童声,淡淡道出一句:“当灭。”
...
...
二十四岁的夏极,刚刚经受了【开天经】的某种奇异反噬,而变成了幼童,十日之后才恢复。
而这一日,他再度转动了真实陀螺,在确认真实后,他并没有卦算,而只是了解了一下崆峒的位置,然后带着芥子世界,坐着太上的流星,直接降临到了崆峒村。
夏极的到来远远出乎了宗木灵的意料。
因为,在他的卦算里,这位恐怖的武当黑衣老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儿。
於是,宗木灵秒败,昏迷了过去。
虽说宗木灵是四阶五境的存在,但他继承的血河灌顶不过只是个皮毛,根本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强大。
这并不是说真正的血河传承不强,而是宗木灵很可能只是接受了这血河传承里极度极度稀薄的一份...
否则,地府三泉之一降临人间,早就是浩劫般的场景了,哪里会这般?
至於如何提升,
或许只有融合同样继承了血河灌顶的人,搜集到足够多的“碎片”,才能完整。
而这样的传承,在夏极货真价实的异火面前,根本就是花架子。
夏极根本没把他当个对手,就是交差事一样地来把武当的隐患清除了,同时准备收获一波,将第二枚先天八卦镜碎片收入囊中,以及再带个与肉融合了的实验体回去研究一番。
先天八卦镜碎片很容易就找到了。
而就在他要准备收了宗木灵身体带回去做研究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一股熟悉的刺骨阴冷气息从远而来。
然后...
宗木灵消失了。
再然后...
崆峒村的人忘了宗木灵。
夏极问起时,他们只说前几天宗长老独自去了深山,然后就没回来。
夏极略作思索,就明白很可能是这名叫宗木灵的人卦算太多,试图改变太多,所以被四十人给吃了?
那么...
他更清楚地了解四十人了。
四十人是只有被反噬者才能看到。
而若是通过一个具备生命的傀儡作为中介,那么...四十人就不会伤害到中介之外的存在,而只会伤害直接的生命。
又或许,是盘古的骸骨阻挡了它的吞噬?
如果是这样...
那么,未来还是能够改变。
此时,即便所有人都忘记了宗木灵,但他却还记得...
夏极猜测是他沾染了四十人气息的缘故。
事情既然完成了,他就准备直接离开崆峒村了。
为了让苏太上得以休息,所以他不会连续让苏太上请出流星。
所以,他准备步行离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突发事件发生了。
在村口时,一个白裙的漂亮村姑拦在了他面前,丝毫不惧怕他这一身的神秘装扮,只是若有所思地笑笑着看向他。
村姑双手别着,站在棵老树下,轻声道:“宗木灵在卦算世界里见到了一个炽热的虚空人形轮廓,那人形轮廓吸收了一切光,甚至剥夺了人类的视线,所以...才呈现出黑暗虚空的样子。
而刚刚你杀死宗木灵的火,也是这样的黑火...
他的血河在你面前脆弱不堪。
境界对你而言,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据我所知,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火...只有一种...”
村姑停顿了下,双眸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她俏皮地歪着脑袋,盯着那古朴神秘的日月山河面具,忽地问:“夏极?”
那魁梧的身形停下脚步,看着这村边小野花般的姑娘,温和道:“贞娘。”
村姑:......
旋即,她吃吃笑了起来:“真是了不起呢。”
“不过,今天我只是来打个招呼...”
她话音未落,那身形已经从她身侧经过。
贞娘头颅猛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往后看去,
只见那炽热的暗金身影在荒原的尽头化作了一个虚无的轮廓。
似乎,
他就是光明的尽头,是扭曲的阴影。
白裙的漂亮村姑看着这背影,远远挥手喊着:“再见~~盘古先生~~下次见面,应该还是敌人哦。”
挥完手,她才发现身子还没转过来,於是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
至於宗木灵,不过是个小小的观察样本罢了。
观察好了,才有助於开展第二次的宴会。
第二次,规模可会大点儿了。
除此之外,能够重新认识一下那位可能是夏极的盘古先生,也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呢。
遥远的未知区域里,一双迷人的眸子带上了陶醉的憧憬。
那么...
夏极先生,或者盘古先生,这一次,你是否已经可以破局了呢?
唔...
似乎没有必要再尝试了。
魔徒围山这种低级的策略,已经不适合对盘古先生这样的人物使用了呢。
黑暗里,那轻抿红纸的薄唇露出了微笑,因酒醉而酡红的双颊之上,是贴着孔雀花钿的额头。
贞娘嘻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