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让自己一步一步去看,去走,去见证吧。
虽说前途茫茫,但一股万丈豪情涌入心底。
夏极仰头,冲入云霄,向着记忆之中云梦泽的方向而去。
...
...
云梦泽,需要等待时机才会开启。
夏极来到记忆里的高崖之上。
达到五境后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感知能力变得极其强悍。
从前,他还需要魔女帮忙在森林、峡谷里面寻找云梦泽,但现在,却不需要了。
他如今乃是神魂之躯,只不过外人看来却绝对看不出他现在的底细,还只当是个雄壮魁梧的少年将军。
这神魂之躯因为脱离了躯体的桎梏,无需依托血液流转、呼吸饮食而存在,所以对天地里的一举一动更为敏锐。
黑甲少年盘膝坐在冬风里的孤崖上,黑发飘扬,烈烈而动,但这些却不是因为风而在动,也不是物质的头发在动,而是他本身感受到天地里能量的波动,所以身形自在,随之而动。
周边数百里的景象,皆是清晰无比地印入他眼帘之中,便是连泥土里虫豸鸣叫也听得一分不差。
转眼,又过了几天。
苍凉的山道上,却见一个裹着朴素月白僧袍的和尚拾阶而上,来到了夏极面前,双手合十,轻轻一喏,却也不问不说,只是坐到夏极身侧不远处,盘膝闭目。
这是金蝉子。
夏极知道金蝉子佛心坚定,必定要随他去往云梦泽,然后去探明彼岸真相,便也不多言。
事实上,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通过先天八卦境窥视了许多次未来,也大致明白自己未来会经历什么,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弥勒炎的源主还没有在未来对他动手,因为卦算世界的未来还未熔断。
夏极不需进食,顶多饮些月光,吃些星光...
和尚也能绝食,他静修内心之道。秉持一念如不染之玉,即便是那诡异的污染也未曾能控制他,而只是蒙蔽了他,由此可见一斑。
皮囊乃身外之物,唯有一念方可永恒。
转眼,再过了几天。
深山里,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大雪,原本就安宁的山岭更加无声了。
天地之间,岿然而寂静,群兽蛰伏,不嘶不鸣。
和尚周身覆雪,早就化作了一个雪人。
夏极却并不会再沾染这些物质的雪。
雪花在他身下厚积成半臂厚度,他端坐在雪上,雪面竟是无有半点塌陷和凹痕。
人间苍生,奔波生计。
而此处无言,唯有枯坐。
没两天,大雪又停了。
天地放晴,温煦的阳光照耀在雪白的山林世界里,雪面上反射着的光辉熠熠闪亮,好似铺开了的钻石珠席,很是美丽。
山岭里传来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之前因雪躲藏的一些小动物从藏身洞穴里跑了出来,准备寻找些食物填填肚子。
而就在这时,一个奇异的景观生了出来。
某个山谷的密林深处,一道重叠於雪景的世界正越来越清晰,那个世界里青山绿水、云蒸雾缭,缥缥缈缈,恍如仙境,看似平静,却又暗藏杀机。
顿时间,不少动物都震惊地在旁看着。
还有些胆子大的则是往那个世界跑去,想去吃点儿草,或是寻找些肉,可是跑来跑去,却无法真正进入到那个世界。
就好似是海市蜃楼一般。
可是,却又有不同之处。
海市蜃楼是永远在远处而无法到达,而这个世界却是和你重叠在一起,就好像是投影仪的光落在你身上,但你就是无法进入投影仪的世界里。
哒哒哒...
忽地,轻微的脚步声从远而来,
动物们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甲男子和一个白袍僧人正在阳光里,自覆雪的峡谷入口踏步而来。
同时,一股夸张的震撼威势犹然生出。
动物们顿时吓瘫了,每一个都变作了一坨软哒哒趴在地上的软糕...
真龙威势,哪怕只是散发出一丝半点,也已很是骇人。
忽地,那威势稍稍一松。
动物们只觉镇压在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它们拔了腿地疯狂跑开。
三五分锺后,这片区域便是连一只蚂蚁都没有了。
夏极和金蝉子对视一眼。
金蝉子忽地从怀中取出两物。
一物是个金色的箍儿,似可戴於头上。
另一物则是本书册,内里文字颇为玄妙。
“夏施主,此两物一名紧箍,一名紧箍咒。
若是施主去得彼岸,又有缘见了我那大徒儿,取出此两物,当是可以与他相认。
我那大徒儿神通广大,贫僧料想我既未出事,大徒儿必然也是安然无恙。
有他相助,夏施主在彼岸当也可多一分助力...”
他稍稍犹豫了下,又继续道:“施主...杀心之强,乃贫僧所未见,便是昔日种种杀伐之魔,以杀入道之魔,也比不得施主之万一。
若...若施主有朝一日无法压制内心杀念,而依然存心向善,便可以此箍自戴头间,然后默念紧箍咒,自能以极大痛楚压制,从而恢复清明。”
夏极穿越前听过西游记的故事,只不过这个世界的神佛和穿越前的明显不同,见到金蝉子居然也有紧箍咒和紧箍,他是觉得有趣,然后肃然地接过,存放而起。
事实上,他在先天八卦镜内的卦算之中,每次都是一入门,就与金蝉子失散...
可是,苦海和人间不同。
金蝉子在人间除了不死,没什么其他力量,但是...他若进了苦海,情况却说不定会有很大变化。
因为苦海是神魂和念的世界,而且是一个极其极其特殊的世界,是一个有着本身独特规则的世界。
在苦海里,欲念越强,则力量越强,
力量越强,则又反哺欲望,让欲望更上层楼,
周而复始,直到成执,
而永不渡苦海,永不至彼岸。
不过,他的卦算只有十六个月的缘故,所以每次探索都是浅尝辄止,但可想而知...渡过苦海,是一件极难的事。
在卦算里,他早就问过金蝉子许多问题。
“怎么才能渡过苦海?”
“一念可渡。”
“如何去求这一念?”
“求不得。 ”
“那如何得这一念?”
“得不到。”
“那如何渡过苦海?”
“一念可渡。”
於是,夏极就明白了。
这念不可说不可言,不可描述,越求越远,想来以寻常心於微妙之中寻求,才能得其一二。
这怕是世上最难的路了。
因为,苦海没有出路。
无论你往何处走,都不见路。
唯一的路,就是这一念。
但要得到这不可言不可寻的一念,又是何其渺茫...
“和尚,何不留在人间?”夏极忽然道。
他见过太多太多次金蝉子入门就不见了,他很怀疑金蝉子可能连苦海都入不了。
金蝉子灿然一笑,坦然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罢,他双手合十,对着这茫茫人间的苍生,对着这澄明如月的内心,轻轻一拜,道了声:“南无阿弥陀佛。”
夏极明白...
金蝉子要走入那道门。
哪怕他连苦海都入不了,他也会在门前默念经文,度化一切世间不可不能度化之存在。
哪怕这些存在再诡谲再恐怖,他亦不惧不怕。
一年不行,便是十年。
十年不行,便是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十亿年...十亿亿年...直到永恒。
度世之心不灭,一念不灭,便是永恒,此乃大宏愿。
夏极露出微笑,对他亦是双手合十,道了声:“珍重。”
金蝉子知夏极了然了他的想法,亦是回以微笑,道:“贫僧盼着有朝一日,还能与施主再见。”
说罢。
两人都沉默下来,等着云梦泽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