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沈明珠浑身一颤,紧紧揪住了太后的袖子,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哭求道:“太后娘娘……”

太后忍着心里的气,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乖孩子,不哭,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哀家就不信了,皇上是天子,竟会如此狠心。”

张太妃忽地咯咯笑了起来,用手帕掩着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片刻后,她才直起身,拭去眼角的泪意,慢条斯理地道:“怎么就要去死了呢?沈三姑娘大可不必如此,这清白么,确实重要,但是倒还不至于越过性命去,这不是还有一条路摆在面前么?”

她转头看向太后,面上的笑意倏然一收,眼里射出隐约的恨意,面无表情地道:“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好歹也能留住一条命啊。”

张太妃此时的表情甚是可怖,眼神如淬了毒的利箭一般,沈明珠简直要发起抖来,依偎在太后身边,太后闻言更是大怒,紧紧搂住她,手一挥,茶盏便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骂道:“你住口!”

她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张太妃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哀家面前放肆?!当年你不过是哀家身边摇尾乞怜的一条狗罢了!”

张太妃猛地扫落手边的茶盏,又是一声脆响,她面色难看,过了片刻,才呵地冷笑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太后娘娘,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宠冠六宫,一手遮天的沈贵妃吗?”

她站起身来,步步逼近,道:“这后宫已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太后气得心口起伏,厉声道:“哀家是太后,这后宫不是哀家说了算,还是谁说了算?!”

殿里寂静无声,针落可闻,所有的宫人都垂下头,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地底下去,苏青霓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从前做太后时,虽然建宁帝的妃子也不太平,总是作妖,却还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闹到她面前来的,更别说这么毫无顾忌地当场对骂了,是以她还是头一次直面后宫如此激烈的争斗。

各个都功力深厚,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正在苏青霓暗自感慨的时候,张太妃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面上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皇后是先帝亲定下来的中宫,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哀家觉得,这后宫应该是皇后说了算,皇后觉得沈三姑娘此事应当如何呢?”

太后的目光也跟着落在苏青霓身上,眼神冷厉,宛如刀子似的,苏青霓没想到火又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她想了想,才道:“臣妾以为,太后和太妃都想岔了。”

张太妃心里一紧,太后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道:“皇后这话怎么说?”

苏青霓面露微笑道:“上元节那一夜,沈三姑娘被困于火中,皇上心地仁善,不忍见三姑娘瘗玉埋香,这才不顾安危,亲自进去救了人,此乃是大善大义之举,我等岂能将其当做寻常的男女之事看待?这岂不是侮辱了皇上的本意么?臣妾相信,那一夜被困在绛雪轩的不是沈三姑娘,而是别的什么人,譬如太后娘娘,又或者太妃娘娘,皇上一定也会这样做的,无关男女,本是大义罢了,这是皇上的善心,三姑娘得了天子如此大的恩情,不思报恩,怎么反倒说起清白之事来了?寻死觅活的,这……岂不是寒了皇上的心?”

沈明珠脸色一白,太后的表情又沉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苏青霓这一番话在情在理,她一时间竟然也不知如何反驳了。

张太妃掩口又笑起来,道:“是,是,皇后到底是明白人,旁观者清,就不说哀家了,若当日在那火场里的不是沈三姑娘,而是太后娘娘,那……太后娘娘今日可会说出这些话来?”

太后张口结舌,张太妃宛如打了胜仗似的,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架势,恨不得再拍上几巴掌,一扫心中憋了十几年的郁气。

第63章

离开慈宁宫时,太后和太妃两人的脸色是截然相反的,一个笑意盈盈,宛如打了胜仗,一个满脸铁青,难看得吓人,太后越是生气,太妃就越是高兴,她甚至亲自牵着苏青霓的手,出了慈宁门,还不忘亲亲热热地道:“皇后身体不好,哀家从前听说过一个民间偏方,专门调养的,对于气虚体弱之人来说,颇是有效,回头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今日一行,倒是拉近了和张太妃的关系,苏青霓也是始料未及的,哭笑不得地道:“是,臣妾就先谢过太妃娘娘了。”

张太妃又心情颇好地叮嘱道:“下回太后娘娘再为难于皇后,只管派人请哀家过来便是,哀家整日里也是闲着没事,也好来慈宁宫坐坐,消遣消遣时间呢。”

她说完便上了舆轿,施施然撤离了,估计从今日起,太后就要觉得她与张太妃成为同一阵营了,光是想想,苏青霓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另一个疑惑便浮现出来,张太妃今日为何巴巴地特意跑到慈宁宫来?听那意思,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了。

苏青霓看了看天,碧色如洗,金色的朝阳映着宫檐上的琉璃瓦,折射出点点刺目的光芒,心里发出由衷的感慨,宫里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无聊了啊。

凤驾一行人离了慈宁宫往前走,才到了内左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苏青霓捧着手炉正疑惑间,忽听晴幽低声道:“娘娘,是陈阁老和吏部的大人,您可要见他们?”

她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了首辅陈皖仕那苍老的声音:“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紧跟着是吏部尚书的声音,苏青霓心里叹了一口气,陈皖仕如今也过花甲之年了,垂垂老矣,她实在做不出来无视对方的事情,便隔着帘子,语气温和道:“大人免礼。”

轿帘被徐徐揭起,苏青霓看见了冷风里站着的两位官员,和蔼道:“不知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

陈皖仕拱了拱手,道:“娘娘,自上元节过后至今,皇上一直未曾上朝了,大臣们也有几日未曾奏事了。”

苏青霓便想起来楚洵那满脸的大红疹子来,大概是还没全好,无法见人,遂解释道:“皇上偶感风寒,太医叮嘱过了,不便吹风,免得病情加重,还请诸位大人们体谅一二。”

陈皖仕连忙道:“是,皇上龙体欠佳,微臣本不该打扰圣安,只是如今确实是有急于星火的事情要上奏,不得不斗胆来求一求皇后娘娘,能否帮忙通融一下?”

老首辅头发花白,苏青霓素来心软,她从前做太后时,手握生杀大权,却也对朝中这些忠良之臣礼遇有加,从不轻易责备苛待,如今见了陈阁老这番情形,更是不忍拒绝,便和和气气地道:“这却好说,不知陈阁老可有带了折子来?本宫替你转呈给皇上。”

闻言,陈皖仕顿时大喜过望,恭恭敬敬地道:“老臣先谢过皇后娘娘了。”

晴幽接过折子,呈给苏青霓,陈皖仕便躬身拱手道:“老臣在此恭候娘娘佳音。”

苏青霓揣着那折子,只好让人改道去养心殿,得知她来,李程连忙颠颠迎出来,笑眯眯道:“今儿奴才一出门就听见喜鹊儿叫呢,正想着有什么好事,却原来是皇后娘娘来了,您快请。”

这养心殿的大总管很是会说话,谄媚得恰到好处,既不浮夸,也不显得假,叫人听了心里就十分的舒坦,他的本事苏青霓是早就领教过的,遂微笑道:“皇上如今在做什么?”

李程连忙答道:“皇上在写字儿呢,娘娘这边请。”

他一路迈着小步,引苏青霓入了养心殿,到那屏风边上轻声禀道:“皇上,娘娘来了。”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楚洵的声音:“嗯,请她进来。”

苏青霓入了内殿,一眼就看见了帝王,正背对着她坐在窗下书案边,他仿佛做什么都不会厌倦似的,手里执着笔正在写着什么,苏青霓走过去,盈盈下拜行礼,楚洵便搁下笔,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苏青霓这才直起身来,好奇问道:“皇上在写什么?”

楚洵并不避讳,略略侧了侧身子,示意她看,苏青霓便走上前去看了一眼,本以为还是从前见过的经文之类的,岂料那些竟然都是诗词,什么厚言怀思,永为好兮。

她只看清这一句,楚洵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宣纸遮上了,轻咳一声,淡淡道:“朕听说皇后方才去了慈宁宫?没什么事罢?”

苏青霓还在琢磨那一句诗,听了这话,心道,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口中答道:“倒是无事。”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太妃娘娘也去了,她与太后娘娘聊了几句,彼此话不投机。”

嗯,就差掀桌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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