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啸现在身无分文。为了从浑邪王的追杀下逃生,他扔掉了几乎所有能扔掉的东西,尽一切可能的减轻负担,加快速度。
他因此将浑邪王拖得筋疲力尽,也让自己一穷二白。除了武器甲胄,他现在只有一枝汉节和印绶,连战马都是从匈奴人手中抢来的。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且不说拿什么去见大宛王、月氏王,如何兑现对手下人的承诺就足够让他犯难了。言无信不立,如果不能信守诺言,以后再拿这些话来鼓舞士气,效果就差得多了。对谢广隆这样的糙汉来说,讲什么国家大义太虚了,还是升官发财、美人美酒比较实在。
他让郭文斌领他来见汉商,就是想向这些汉商借一些钱,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等回到中原再还他们。现在遇到了聂壹,所有的困难立刻烟消云散。
聂壹不愧是经商多年的大商人,郭文斌刚刚讲述完这一路上的艰辛,他就明白了郭文斌的言外之意。他立刻安排酒席,为梁啸等人接风。
葡萄美酒斟满了杯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妖娆妩媚的舞姬上来了,穿着轻薄的纱衣,半露着纤细的腰脚和浑圆结实的大腿,跳起了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跳,眼神灵动,像灵巧的手指一样拨动众人的心弦,引得这些糙汉们眉开眼笑,大呼过瘾,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和舞姬一起跳了起来。
聂壹、郭文斌陪梁啸说话。
梁啸虽然也觉得这些舞姬的确漂亮动人,可是他还没急色的那个地步,再者他前世看惯了绝色,哪里会被这几个舞姬诱得失态。他脸上带着笑,静静的听聂壹说话,仔细揣摩着聂壹的心思。在他看来,聂壹似乎也不是能为了所谓的民族大义就能舍身取义的那一类,他做反间,恐怕别有动机。
在聂壹的眼里,梁啸多了几分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沉稳,心里的那点担心渐渐放下了。刚看到那半片竹符时,他其实是很担心的。梁啸太年轻了,他身边的这些随从也都是一些粗勇好斗的汉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执行秘密任务的人。如果梁啸也和他们一样,他就不打算表露身份了。
酒足饭饱,郎官们被侍女们送去休息,翻云覆雨不提,梁啸被聂壹引到了后院,只有荼牛儿一人相随,连郭文斌都识趣的走开了。他虽然不知道聂壹为什么一见面就将梁啸请到内室,但是他经商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避嫌。
聂壹命人送上几盘水果,然后掩上了门,从床后的柜子里取出半片竹符,轻轻的放在梁啸面前。
梁啸起身,将竹符取出,与聂壹的竹符放在一眼。
两片竹符严丝合缝,正是一对。
梁啸笑了,拱拱手。聂壹也笑了,他收起竹符,接着梁啸的手,回到座位上,似乎很自然的说道:“大人在门外的时候,落下这符,又曾经对我多有关注,莫非大行令曾经以大人说起过我的名字?”
梁啸摇了摇头。
他知道聂壹会问这个问题。任何一个执行秘密任务的人,都不会希望接头的人太多。如果王恢将聂壹的名字轻易的告诉他,对聂壹来说就太危险了。在这样的任务中,是否接头的主动权应该把握在聂壹的手里。
“聂壹过虑了。大行令未曾提起你的名字。我听说你的名字,是因为你在马邑太有名了。至于竹符,不瞒聂翁说,为了从匈奴人追杀下逃出来,我几乎将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唯有竹符、使节一直带在身边,掉下来是意外。你看我们现在个个衣衫破烂,形同乞丐,袖子都破了。一时之失,还请聂翁见谅。”
“原来如此。”聂壹看了一眼梁啸那破了几个大口子的衣服,也笑了。“那就请大人先沐浴更衣,然后再谈?”
“无妨。”梁啸泰然自若的掖起袖子。“现在又不是去见大宛王,不用那么讲究。聂翁,大行令让我去雁门与你接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壹叹了一口气。“大人,我是商人,怎么能坐守雁门。我也正奇怪呢,往常接头都是在春天,那时我一般都在雁门。这次怎么……”聂壹摇摇头,自失的一笑。“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梁啸打量着聂壹,知道他心里还有不少疑问,不敢先亮出底牌。他笑道:“大概是因为太皇太后有恙,对匈奴人的反击迫在眉睫吧。”
“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吗?”
“一直不太好。年龄大了嘛,难免有些小毛病。”
“这倒也是。大人请,尝尝瓜果,大宛的瓜果很不错的。”
梁啸点点头,摘下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慢慢的吮着。早就听郭文斌说大宛的瓜果有名,亲口尝一尝,果然不错。
聂壹自己取过一片瓜,慢慢的啃着,啃了好久,他才将瓜吃得干干净净,又慢慢的擦净手,抬起头,目光坚定。“大人不远万里,奔波到此,是想联合大月氏夹击匈奴吗?”
梁啸点了点头。
“那大人可能要失望了。”聂壹一声叹息。“大人来得太迟了。如果是有三十年前,大月氏人尚未攻占河中地的时候来,大月氏人也许还有点余勇杀回河西。现在嘛,又是一代人过去了,他们已经淡忘了仇恨,满足于河中地的富饶,恐怕没有杀回去的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