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拉——”
苏杭合上窗帘,抓着t恤下摆,反手将衣服扔在床上,走进了浴室。
花洒喷出温水,热气迅速蒸腾上来,苏杭闭上了眼睛。
比温水稍微高几度的水淋在身上,除了带来轻微的灼烫感,还有一种不知不觉沉溺在深海的错觉感。贺栖说自己没有体会过父母亲情,苏杭没来得及告诉他,他也是。
他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以何种方式离开自己。
有很长一段时间,苏杭觉得他们就这样离开,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给他,这让苏杭思考过,如果自己死了就好了,或许离开确实是解脱。可是当他曾在奉川的密林,被子弹擦过脸颊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却是,我怎么能死?
他人生当中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比当时还要清醒,他想起那个曾在奉川,最终却还是走到了贺家的小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在想,我怎么可以死?我死了他怎么办?
苏杭长长吁了口气,再睁眼时,看见对面模糊的镜子,五指随手将水汽一抹,接着水汽很快凝聚,一滴一滴的再次从清晰的镜面滑落。
镜中的人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年轻很多,肤色很白,反衬出眼珠有点过分锐利的黑。苏杭盯着镜子,由于水珠的关系,影像显得有些扭曲,光怪陆离。苏杭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很好看,没办法跟漂亮姑娘比,自己也不是那种格外青春有活力的小男生。很多时候,他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没有热意。
这不是他自己觉得,很多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
这么一想,如果贺栖真的喜欢自己,那他眼光还真的算不上多优秀。
苏杭自嘲地一笑,少倾,他披着浴衣走进卧室,随便擦擦还滴着水的头发。他抬手关灯,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跳动的空气分子。
贺栖说过,是因为他才想活下来,但是贺栖不知道的是,后来的苏杭,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亦是如此。
苏杭闭上眼睛,昏沉中浮现出无数个相同的身影——站在檐廊之下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坐在沙发上唏哩呼噜的吃着葡萄,站在雨雾之中,立在墓碑之旁……乃至于更久远之前,在那个墙壁上白瓷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白光灯照明的走廊,灯丝咝啦作响,像鬼火般一跳一闪。贺栖就这么站在明暗交错的地界,朝他投来一个安静地注视,满脸冰冷,目光柔和。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杭一动不动躺在大床上,鼻端是头发还未吹干的依旧沾染着的洗发水香味。
——“咚咚咚。”
苏杭眼睛倏尔一睁。
有人在敲门?不,不是敲门,声音不是从门那边传递过来的,那是——敲窗?!
苏杭愣了一下,从床上起身,才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你!!!”
窗外扒着窗台旁边排水管的赫然就是贺栖。
动作比思想来得快,苏杭还没有想好说什么,就已经把窗户给打开然后抓住了贺栖的手,贺栖借力跳进房间,连带着苏杭也踉跄了一下。
苏杭放开他,问,“你疯了吗?这里是四楼!”
贺栖点头,“我知道,但是外面不是有摄像头嘛。”
“只有楼梯拐角那里有,这里没有。”苏杭有些不明所以,“你到底是想干嘛?”
贺栖,“……”
两人面面相觑,贺栖挠挠头发,“要不……不然我出去,从正门进来?”
苏杭刚要怒斥,但是紧接着贺栖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的怒火压了回去,他说,“对不起,我想了很久,觉得有些话不应该因为不好意思就不说。”
苏杭,“……”
“我喜欢你。”贺栖看着他,低声道,“从很早就喜欢你,在我真的是个小孩的时候。”
苏杭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别人的示好,当时就有点呆住了。贺栖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深邃的微光。
“那……那你……”苏杭半天终于挤出一句,“那你明天说也行啊。”
“不行,我想清楚了就觉得我不应该耽误时间,想清楚了就想见你,一刻也等不了。”
“……”
贺栖确实太年轻了,他甚至于什么都还没有打算好,面对着苏杭,他连最基本的理智都无法保持。他近乎是处于一种缺乏安全感,迫切地想要去表达自己的心思,并且长时间压抑的渴求正亟待需要一个突破口。
没办法,苏杭对于贺栖而言,实在是太特殊了,他这十八年的短短人生,从最开始原本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是苏杭出奇不意的闯了进来,简直让贺栖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