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绯暝秋方才的动作,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
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贵的东西!
少女十指爆出利爪,凝聚全身的妖力,猛地冲向了结界。
「绯柚等」等!
左砂还来不及说完,就见少女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之后被更大的力道弹了出去。
他上前接住了绯柚,摇了摇头,「陛下亲手布置的结界,除了他没人能破开。」
说话间的功夫,男子扭曲了的尖叫又响了起来,凄厉疯狂,痛苦异常,凭空暴起一阵音浪,将王殿震得摇摇欲坠。
「哥哥!」绯柚扑到大殿的结界之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结界,想要说些什么,却最后只是哑口无言。
她无法想像,那样骄傲的哥哥,那样珍视自己容貌的哥哥,如果真的被毁了脸,会是怎样的崩溃绝望。
痛苦的嘶吼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伴着东西倒地脆裂的声音,绯柚就在外面跪倒了天黑。
左砂有心劝她,却不知从何讲起,只是默默地跟着跪到了一旁。
绯柚摇头,推他走。
「妖王举止异常,不能走漏消息。」她扭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左砂,一言不发。
她在打量,打量面前的这只雄妖是否有落井下石的篡位念头。
左砂张了张嘴,片刻后起身。
「我明白,交给我吧。」他捡回宝剑,转身离开。
比起跪在这里,有些事情更需要他去做。
殿里的动静直到天黑才消停。
绯柚跪在殿外,直到第二天的下午依旧不见结界消失。
左砂来看过一两次,接着匆匆离开。
想必这动静早已传遍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绯柚低着头,神情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算结界打开了,又能怎么样。
自从哥哥断了尾巴,再也不肯以兽形示人,对自己人形的身体加倍的保养修饰。
可如今……
绯柚低头,死死攥紧了双拳。
她不但害得哥哥没了尾巴,连哥哥最后的容貌都被她夺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一点也不想活着,一点也不觉得用哥哥的脸换自己一条命是多么开心的事情。
如果给绯柚一个机会,让她用命再换回绯暝秋的脸,结果可想而知。
眼前渐渐模糊,绯柚迷迷糊糊地想着,她这一生活着的意义到底何在。
出生时母亲因为保护自己,死在了雪地中。
后来哥哥为了自己,一路吃苦受难,几经生死。
舅母一家因为自己引来了白虎,死於非命。
活了千年,天下的妖兽人类皆是对她恨之入骨。
就连同她接触过的蓝云儿都家破人亡,一度流离失所。
这千年的时间,她可曾有过一点值得存在的价值?
亲人皆因她死伤,别的妖更是与杀她而后快。
灾星,她真的只是个不祥的灾星罢了。
她做过什么?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停给人带来厄运,不停伤害着喜欢或是不喜欢的生命。
绯柚弯了腰,匍匐在地上,缩成一团。
她这样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石板冰凉,绯柚的额头抵在上面,像是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缓缓抬起了头。
她张开双唇,一枚碧色的小丸飞了出来。那是绯柚毕生的妖力,千年的内丹。
少女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眼眸空洞,面若金纸。
也好,百年前於灰雄一战时,她就该去死了。
才千年的时间,她就能把哥哥拖累到这般田地,像她这样的祸害,若是再活得久一点,不知还会酿成何等悲惨的结局。
绯柚转身,心如缟素,僵硬蹒跚地朝王殿下走去。
左砂刚结束了手头上的事情,他走上台阶时,正好遇见朝下走的绯柚。
「你…」他错过绯柚,看见了殿前碧色的内丹,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原委。
「你疯了?」他错愕地扯住少女的手臂,「陛下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你现在是想让陛下的苦心毁於一旦么?」
如果失去了容貌,又失去了妹妹,那样的打击对於绯暝秋来说可想而知。
然而少女却置若罔闻,甩开左砂的手,接着朝下方走去。
「你还嫌陛下不够伤心么!」左砂冲着她厉喝道,「回来,难道你就像这样抛下他?」
可惜绯柚再不理会这些话了。
正常情况下的绯柚,她当然会听进去左砂的劝说,幡然醒悟。
可现在的绯柚绝非平时,如果是苏芊芊在这里,她立刻就能看得出异样。
抑郁症爆发,不是可以简单的用一两句劝说平复的。
封闭了内心之后,绯柚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听见一句句的质问。
她为什么要活着……
她为什么不去死……
这个世界从没有一个生灵需要她,所有人都讨厌她,都憎恨着她。
绯柚找不到可以反驳这些声音的证据。
真的、真的没有谁需要她,一个都没有。
她不过是个累赘灾祸罢了。
奇异的是,她并没有任何难过或是悲伤的情绪,反倒异常清醒。
从前的绯柚会因为自己的废物而自卑伤心,现在的她则好像彻底看清了答案的旁观者。
她知道绯柚不应该活着,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冷漠麻木的好像要死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让绯柚没有丝毫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反倒像是那些被她杀死的妖兽一样,或是畅快或是如释重负地冷眼瞧着,拍手叫好。
看啊,她终於要死了。
「绯柚!」
忽地一声怒喝传进脑中,绯柚驻足,听见恍惚之间响起了左砂的咆哮——
「进去,结界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