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上的许荣穹面带微笑, 心里已经把这个越国使臣骂得狗血淋头。
真不是他狂妄自大,就越国那个偏远的小地方,还比不过大宋西北的繁华, 结果, 这人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来宫宴上这么闹腾。
但是,为了两国邦交和百姓安居乐业, 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他此刻也只能保持着得体而不失态度的微笑。
“呵呵, 来使说笑了。”
许荣穹打着官腔,意在将这个事就这么揭过去。
倘若, 对面是个知情识趣的,这会子该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了。偏偏,那个越国使臣自信得很哪。
他摇摇头,似乎为许荣穹说出这样的话而一脸痛心。
“陛下, 臣下并未与您说笑。”
说着, 他拍拍手, 跟在后面的两个使者恭敬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呈上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硕大锦盒。这个锦盒很大, 需要两人拖着,方才可以完整地展现于人前。
越国使臣扫视全场, 看到众人目露好奇或惊讶,胸有成竹地扯了扯嘴角。
这就是他的目的。
叫所有人大开眼界。
“回禀大宋皇帝,这便是我刚刚所言的百尺长寿命。听闻,贵国生辰时有爱吃长寿面的习俗, 我国王上为了表示两国永结同好的诚心, 专门命厨人做了这个长寿命, 以贺贵国太后之寿。”
“现在,臣下即当着众人的面上呈这份长寿面。”
越国使臣说完,转过身子,对身后人说道,“打开吧。”
来使队伍中,站出来一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年轻使者,双手放在锦盒的两边,慢慢地将锦盒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盘了一圈又一圈的长寿面。
众人一时哗然。
还真是百尺长寿面!
在坐之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远处的许念看见这个长寿面之时,眼中也闪过一抹兴味。
有意思。
难怪,这个使臣敢这样放话出来,原来是有备而来。
她常做吃食,自然便能看出来,这个面做出来并非想得那般简单轻易。
尤其是,越国距离大宋皇城颇有距离,肯定不会是用的鲜面条,一来是保质期不够长,二来是鲜面条的定型效果没有如此好,不会这样规整地盘在锦盒中。
这个面条,应该是在挂面的基础上做了特殊处理的。
许念正想着,那个越国使臣还在展示着带来的长寿面。他很满意众人的神色和表现,说明大宋至少没有这样的长寿面。
“臣下,呈请给陛下一观。”
越国使臣这样一说,立即有两个太监走上前,将长寿面呈到许荣穹面前。
本来,他是不以为意的。这个面长归长,他们大宋能人巧匠居多,还会连个面都做不出来吗?
但是,当他清清楚楚地看清长寿面之时,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面上,刻有字!
不宽的面条上,清晰地刻着一个个小小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它不是只刻了一处,而是从面条的一端至尾端,不间断地刻着这八个字。
还真是奇了!
“这个长寿面着实新奇,你们王上有心了。”
许荣穹诚恳赞道。
“拿下去,给众位爱卿也看看吧。”
然后,其他的王公大臣、皇子公主也皆是看清楚了这个长寿面,特别是看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之后,内心的惊讶几欲掩饰不住。
东西是好东西,也是费心了。
若是,他们没有鼻孔朝天的话,或许会收获几句真心的夸赞。
是以,越国使臣整暇以待,等着大家看过长寿面后收获一众夸赞,却不想,大家看了就看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越国使臣:他们一定是在强撑!
目的没达到,他就很不满意了。
于是,他不甚满意问:“敢问,贵国有这样的长寿面吗?从今日宴席的菜式来看,应是没有的吧,贵国这种宫宴的菜式,实在叫我失望得很哪。”
“大胆!”
有人怒斥出声。
“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造次?”
说一遍不理他,是为了个双方面子。
谁知道,这人得寸进尺,一再挑衅。
真的,当大宋是扁食嘛?
可以随便揉捏?
“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若是你们也有这样的长寿面,不妨拿出来看看。”
越国使臣一再挑衅。
“呵!不过就一个长寿面,看把你骄傲的。”
出声的是林璟。
他懒洋洋地把玩着一个小酒杯,一脸傲然,语气嚣张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这样的长寿面,你刚一直说你这个面有百尺长,那不如量量,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好看看眼?”
他刻意咬重了“没见过世面”几个字,任谁都能听出这说得是反话。
那个越国使臣也听出来了,脸色一变,不甚高兴:“敢问,这位是?”
他看林璟年纪尚轻,又坐在臣子那边,明显不属于皇室一员,认定他可能是大宋哪个不起眼的官员的儿子,自然不乐意被这样无关轻重的人看轻。
“哦?量个面,还要报身份啊?”
林璟淡笑。
“那不知,林国公世子这个身份可够?这个不够的话,上面坐的一个是我姨父、一个是我姨母,这样的身份可够?”
林璟虽然不愿说这些旁人给的身份,但他现在只有这些,还未靠自己自己拼出一番功绩。
唉。
别人给的终归是别人给的。
越国使臣眉心一跳,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份这样不一样。
他一时惊讶,没有开口,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不满意。
一旁的许嘉庆帮着说道:“如果他那些都不够的话,再加上我如何?我是大宋名正言顺的六皇子。”
“这样够了吗?可以量一量你这个百尺长寿面了吗?”
许嘉庆再问。
“那便劳烦陛下了。”
越国使臣行了个礼。
反正,他是不怕的。
他们的长寿面又没有弄虚作假。
许荣穹也看不惯这个放肆的越国使臣,自然由着林璟和许嘉庆胡闹。
接着,就有宫人拿着尺子过来,开始量那个长寿面。那个使臣怕他们作假,一直立在一侧,眼睛紧盯着。
“你这边少了一点点,往左移一点。”
使臣出声。
因着尺子不够长,所以是一节一节量的,然后他就时不时提出异议。许嘉庆不放心,也起身站在旁边跟着看。
每当这个使臣这样斤斤计较的时候,他都要回上两句。
“这样怕是不合适吧?这部分是已经量过的,足下这样要求往左移一点,岂不是让量过的地方再量了一遍,难道,你们的百尺面果真是个噱头?”
越国使臣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一来二去,他也不再那般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了。如此,量面的工作总算是顺利进行下去,没一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最后的测量。
“这个面可有百尺啊?”
许荣穹笑呵呵问。
他作为皇帝,一国的气度得有,却又着实恼怒越国使臣所为,便由着下面的人玩闹。
因为,这些人确实该给些教训。
敢当着各国的面直接在宫宴上呛声,实属不该。
否则,岂不是其他人都敢这般造次了吗?
只没想到,量出来的结果还真是令人惊讶。
“回禀皇上,此面只有九十九尺,未足百尺。”
宫人话音一落,越国使臣就不满抗议:“不可能,怎么可能不是百尺!”
许嘉庆嘿嘿一笑:“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可是自己看着的,难道我们当着你的面偷吃了不成了?或者是,它在路上缩水了你们不知道?”
“你!”
越国使臣气结。
“不过,你这个人不地道啊,百尺长寿面,说好的百尺,差一厘、差一寸、差一毫、一秒都不算百尺啊。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妄言呢?”
许嘉庆再度开口,气得越国使臣面红耳赤。
那个使臣说不过许嘉庆,转头就向许荣穹求救。
许荣穹这回怎么可能和他站在一边?
他刚刚可是因着这个百尺,嚣张得很哪。
于是,许荣穹不疾不徐道:“贵使莫急,小六还是个孩子,你莫要与他计较。不过,朕也好奇,好好的百尺怎么就差了一尺呢?”
“这……”
越国使臣张口结舌。
“不如,回驿馆找找,看看有没有落在哪里?”
许嘉庆建议。
可他这个建议还不如没有,长寿面不可断,断了就不是长寿面了。
越国使臣也知道这个道理,不敢接他的话。只是,大家都看着,百尺变九十九尺,丢的不光是他一个人的脸,他悄无声息地瞥了眼队伍内,抹了把额间的冷汗。
还有……看着呢。
然而,他一时也无从解释,难道真要顺着许嘉庆给的理由说下去?
缩水了?
所以,百尺少了一尺?
怕是这样说了,回去后他这个官也别做了。
突然,越国使者队伍中,那个年纪不大的使者站了出来。
“百尺变九十九尺,恰好是我国王上对贵国太后的美好祝福,九九寓意着九九长寿。这是我国王上同贵国设置的一个谜面,以百为引,实为九九,暗含长寿寓意。”
这个使者慢慢解释,全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仿佛他们一开始便是这样打算的。
“这样啊,替朕谢谢贵国的王上,心意朕领了。”
许荣穹接道。
不管如何,这是呈给太后的长寿面,他们可以为难,却不至于非得要在长寿面上过多难堪。
那个越国使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泪。
还是惊动了那位啊。
这一桩揭过去之后,那个年轻使者复又问道:“先前,臣下待在队伍里,见着众位皆对这个长寿面不以为然,想来贵国肯定有更厉害的,不妨叫我们开开眼?”
“方才,赵大人的话虽说听着有些无理,却也是他的心声,这个宫宴上的吃食竟真没叫人惊叹的。贵国这般地大物博,应该不会连个吃食也拿不出手吧?”
刚才那个使臣是明着看不上,这个使者道行深一些,明褒暗贬。
话里话外,将他们捧得高高的。
可内里的意思,还是看不上大宋的。
“你说是不是啊,六皇子?”
他见着没人接话,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许嘉庆。
许嘉庆:“……”
他会找茬,可吃食不在行啊。
被矛头对准的许嘉庆,瞬间求救似的看向许念,眼神带着无限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