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宁哭笑不得。外有强敌围攻,内有兵变之危,自己的叔叔却在好整以暇的教导自己如何做一个好总长。她委婉的说:“叔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该想想怎么应付……”
“该如何应付,我已经准备了。帝林包围了总长府,但他不知道,总长府内还有一条秘道,可以一直通出帝都城外。”紫川参星笑笑,笑容惨淡又凄凉:“这是我们紫川家代代相传的机密,自从祢爸在临终前告诉我这个,我本来以为这条秘道永远都用不上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要用上了。阿宁,等一下祢就从秘道里撤退,离开帝都,号召各路军团勤王平叛!”
“啊!”紫川宁又惊又喜:“叔叔,我们马上走!”
“傻丫头!”紫川参星抚摸着自己侄女的头发,脸上流露的是慈祥和悲哀:“只有祢能走。我留下坐镇,禁卫军才有可能死守。若我们同时消失,那他们马上会向帝林投降的,宪兵们也会迅速追上我们——只有祢逃掉了,今日的牺牲才有意义。”
“不,叔叔,我怎能丢下你……”
“阿宁,我们两人,必须留下一人坐镇。谁留下,谁逃?这不是叔叔我来定,也不是祢来定,这是为了我们紫川家的利益定的,为了家族的列祖列宗定的!在魔族攻来时,我就已经逃离过帝都一次了,这次,我若再逃,即使我能忍受逃亡路上的颠沛流离活下来,但我这次丢了这么大脸,也没脸再坐总长这个位置了。而且,我年纪大了,身体也很差了,即使没有帝林这件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阿宁,叔叔年纪大了,让我到各地涎下老脸去求那些军头,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苦也丢不起这个脸了。阿宁,祢年轻,祢坚守帝都,宁死不退,在民间有威信。所以,即使祢这次逃离了也不会损折祢的名声。更重要的是,祢比我年轻!阿宁,祢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家族三百年的基业,不能断於祢我之手!”
紫川宁还想再争,但叔叔脸上已变了脸色:“紫川宁,祢跪下!”老人脸上流露出了少有的肃然,他的声音中带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紫川宁不由自主的跪倒在他面前,眼中充满了茫然。
威严的俯视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肃然道:“云殿下及列祖列宗在上,我,紫川家第八代不肖子孙紫川参星,将总长之位传递给我侄女紫川宁。阿宁,祢跟着我宣誓!我,紫川宁……”老人低沉的声音有一种难以言述的蛊惑力,神秘又压抑。
紫川宁茫然,她低声的重复:“我,紫川宁……”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总长……”
“……今日就任家族第九代总长……”
“……我统掌家族的军队,扞卫家族的领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庙与社稷。盛衰存亡,决於我手……”
“……我统掌家族的军队,扞卫家族的领土和子民,祭拜祖宗的宗庙与社稷。盛衰存亡,决於我手……”
“……我已奉献於家族……”
“……我已奉献於家族……”
“……我的血脉,从此将流传於家族之血……”
“……我的血脉,从此将流传於家族之血……”
“……永不退缩,永不畏惧,无论何等艰难困阻,我将牢记……”
“……永不退缩,永不畏惧,无论何等艰难困阻,我将牢记……”
“……紫川乃我之名……”
“……紫川乃我之名……”
“愿列祖列宗庇佑,令我家族荣耀广播天下,兴旺昌盛!”
“愿列祖列宗庇佑,令我家族荣耀广播天下,兴旺昌盛!”
宣誓完毕,紫川参星跟着在紫川宁身边跪下,他昂着头,像是对高居苍穹之上的神灵祷告:“列祖列宗在上,从今日起,紫川宁就是家族的第九代总长。愿列祖列宗庇佑!愿家族气运长久,万年不竭!”
然后,他转过头:“阿宁,起来吧。虽然仪式简陋了点,但从现在起,祢就是家族的总长了。从现在起,叔叔我也得听祢号令了。刚才的仪式和誓词,祢记住了。这是我们家族列代总长继位的宣誓词,将来祢传位给祢的继承人时,也得让他这样宣誓。当年,你爸爸是手把着手教我读的……”
“叔叔!”紫川宁哀呼一声,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叔叔,泪水大滴大滴的涌出:“叔叔……”
一双温暖而慈爱的手慢慢的抚摩上她的头发,老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对不起啊,我本来已为祢准备了盛大的登基仪式……没想到让祢这样子登基……真想亲手把家族交给祢,看着家族在祢手中一天比一天兴旺……叔叔老了,但真想活到看到啊!对不起啊,阿宁,我没能守住家族的基业,把这样一个烂摊子交给祢……叔叔很对不起祢,也对不起祢爸爸,更对不起家族的列祖列宗啊!”说着,老人失声痛哭:“阿宁,将来,祢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想到就要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紫川宁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强忍住悲恸她问:“叔叔,没有你在身边,我出去以后,该怎么办?”
“阿宁,这么久还不见增援来,我估计不但中央军,怕远征军那边也是出变故了。斯特林忠义,绝不可能跟帝林同流合污,但他太过耿直,我怕他是中了帝林的圈套……阿宁,出去以后,第一件事祢就是要赶紧到远征军中去!若我猜得不错,帝林很有可能害了或者囚禁了斯特林,已经控制远征军。但无论如何,远征军毕竟是我家族的军队,忠义的官兵肯定占大多数。只要祢能到远征军中,祢就找文河。他虽然骄傲,但却正直,他跟帝林是合不到一处的,只要他在,他就能保护祢起来。”
“若是文河也被帝林害了呢?”
紫川参星一愣,喃喃道:“连文河也死了?对,帝林既然能下手害斯特林,那他真的就再无顾忌了,也不在乎多害一个文河。但帝林总没法把远征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杀光吧?远征军中,除了文河,还有谁呢?方云?斯塔里?”
想起这些军官,紫川参星不禁有些踌躇。对於这几位军官,他的了解并不深。他们都是地方部队积功提拔上来的军官,紫川参星对他们的了解仅仅限於觐见时那短暂的几分锺,那几句程序化的对答:“方云卿,你辛苦了!今后,还望你多多努力!”
“谢殿下隆恩,微臣必将戮力尽心以报!”
紫川参星就是对自己再有信心,他也不敢就凭那短短两句话鉴别忠心。当然,在正常情况下,方云和斯塔里肯定会服从来自中央的命令,但如今这个非常时期,中央的权威已被帝林的军队所颠覆,纪律和权威都指望不上了,这个时候只能依靠每个人心中的忠诚。
而将侄女交托给几名并不熟悉的中层军官,紫川参星实在也放不下心来。
沉吟良久,紫川参星终於说:“若是找不到文河……阿宁,叔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祢随机应变吧。远征军那边若不行,祢可以投明辉。他虽是怯弱,但却忠义,西北边防军也有相当实力,足以与帝林一战,明辉若是战败……再不行,祢还可以向流风霜或者林家借兵来消灭帝林!”
紫川宁骇然,紫川参星倒是淡然:“不要惊讶,为复国,我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紫川宁低声应了声:“是!”心中却是奇怪,叔叔连向流风霜借兵都想出来了,为什么却忘了,家族在东边还有一位手握重兵的名将紫川秀呢?
“叔叔,我想……若是远征军指望不上,我可否先向远东统领求援呢?”
“万万不可!”紫川参星立即说:“紫川秀与帝林关系太密,他们若互为勾结,阿宁祢就等於送羊进虎口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紫川宁失望的点头,看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只能苦笑了。自己的侄女年纪还是太轻,考虑问题不能长远。老实说,帝林这次的谋反是仓促之间被逼的,紫川参星是不怎么相信他会事先跟紫川秀串通的。但他担忧的却是另一个问题:紫川家三百年的统治,民心未失。无论流风霜还是林家,他们都是外人,即使他们能击败帝林,他们也没有能力彻底吞并整个紫川家——当然,为这几路友军的参战,紫川家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家族的西北和西南很可能就要当成酬谢他们的礼物了,但即使这样,也比邀请紫川秀进京增援的好。
因为流风霜和林家都是外人,他们若想反客为主,彻底吞并紫川家的话,他们会遭到家族本土贵族和军阀——比如说远东的紫川秀、西北的明辉等人——的坚决抵制。但若是紫川秀平定了叛乱,借此功勳,有着紫川姓氏的他完全可以继承大位的,家族内部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林家和流风霜也没有介入的理由,这完全是紫川家的内部事务。
家贼比外人更可怕,这就是紫川参星的观点。
但这些东西,现在是没法跟紫川宁说明白的。在这个女孩子心里,现在还充满了“阿秀哥哥、宁妹妹”之类的幼稚思想,她还不明白,现在早已不是青梅足马的童年时代,紫川秀也早不是当年那个纯真而充满热血的少年了。现在的他,已经是野心勃勃的远东军阀身兼魔族王国的皇帝。这样的人物,眼见中央出现了机会,岂有不乘虚而入的道理。
帝林谋反窃国,恶名天下昭着。在国内,他和元老会的关系很僵,贵族们绝不会支持他。而国际上,无论林家还是流风家,他们怎么想且不管,唇亡齿寒,他们也不可能支持这种谋反的家贼。四面树敌之下,帝林纵能逞凶一时,但其势必不能长久。
但紫川秀……紫川参星实在无法看透他。这是个出得池塘变金龙的人物,紫川参星对他的警惕是由来已久了。若论对紫川家的威胁,他比帝林还大得多!
望着自己的侄女,紫川参星露出了慈爱又痛心的眼神。
我的侄女啊,祢要走的是,是一条艰辛而布满荆枣的复国之路啊!祢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依靠,祢要利用所有人,却不能被别人所利用。祢要面对的,都是最凶狠最狡猾的敌人,帝林,紫川秀,流风霜,林睿——这些人,无一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计谋百出,智慧过人。他们无论是阅历还是经验都要多祢百倍,要与这种强势的人物周旋,将紫川家族的血脉给保存下来——侄女啊,祢的叔叔交给了祢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啊!
心里想着许多,他的脸上并不显露丝毫,只是淡淡的说:“阿宁,时间不早了,祢该出发了!”
紫川宁站了起来:“叔叔,你要坚持住,我出去以后,马上就联络救兵!我要去远征军那里喊来增援,很快会来解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等着我回来!”
紫川参星望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朝她挥手。
紫川宁转身离去,忍不住捂着脸想哭。身后传来了叔叔的声音:“孩子,要坚强,记住,祢叫紫川!”
这时候,强忍住的泪水终於还是夺眶而出,紫川宁在心里默默说:“叔叔,我绝不会忘记!我保证!”
当晚,兵变的消息已像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帝都。
居民们恐慌不安,人们慌张的躲在自己家中,把值钱的金银打好了包袱。他们关紧了房门,不敢开灯,在窗帘的缝隙里窥视着街上军队行进的情景。
当太阳升起来时,呈现在帝都市民们眼前的,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的景象。商店照常营业,学校、医院也照常开门,唯一的异样是,穿着黑色大衣的宪兵们代替了巡逻的警察,他们神情严肃的站在街头,指挥着市民绕开几条通往中央大街的几条道路——总长府和统领处都在那条街上,以那为中心的约一平方里的地方至今仍是战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