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蒲芒山的一条小支脉,山脚有大片阔叶林。既然知道仙门来了人,御风行走是不行,为避免灵力波动引来麻烦,两人甚至入山就改为步行。至於如何找寻石兰,柳梢有经验,鬼屍出现必然导致地气流失,草木凋零,借此线索追寻,不难发现石兰的行踪。然而两人走了好几日,顺便采了许多上品草药,也没见有鬼屍经过的痕迹。
这日,两人站在山脊上,不知道该往左边支脉走,还是该往右边,正在冲疑,骤然,一声鹰鸣划破长空!
「百妖陵?」柳梢急忙挥手设了个结界,拉着诃那退到草木隐蔽处,埋怨,「妖族老在人间乱跑,仙门都不管吗!」
诃那并不惊慌,望着头顶鹰影道:「大约是为我。」
妖君白衣在逃,鹰非就算掌控了妖界,也始终寝食难安,必是他与仙门达成协议,率部众出来追杀,虽然诃那与见素真君洛宜有些关系,但在仙门看来,他帮着柳梢作恶,也绝不能纵容。
可鹰非怎会来到这里?真的是凑巧?
头上白色翎羽醒目,鹰非坐在一只黑色大鹰背上,脸色冷沉;鹰如则站在旁边一只小点的雪鹰背上,穿着银灰色紧身战袍,白色披风飞扬,俨然一位窈窕女将军。
如果让他们发现诃那,在这里闹起来,事情就麻烦了。柳梢心下催促他们快点过去,哪知事与愿违,鹰非偏偏在两人头顶停住,俯身看视:「嗯?魔气!」
他竟能发现自己的结界?柳梢吃惊。她却不知,睛鹰一脉有神族的血脉,天生一双神目,这也是他们的特殊本领,没什么奇怪。
察觉她杀意升腾,诃那立即按住她的手背,摇头示意。
柳梢沉住气,现身朝上空笑道:「鹰非兄弟,是我呀。」
鹰非见到她先是意外,随即一挑眉:「想不到征月贤妹也在。」
柳梢称「兄弟」是下意识不肯吃亏,鹰非叫「贤妹」则是有意压制魔尊声望,两人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肯输了气势。
旁边鹰如一笑,轻轻将话题引开:「魔尊怎会来此地?」
柳梢横竖看她不顺眼,没好话答应:「本座去哪里,还要问过你妖界小王?」
「尊驾言重了,小王并无恶意,」鹰如笑道,「只是近日仙门也来了人,小王恐尊驾行动不便,若有要事,或许我们百妖陵能帮上忙。」
柳梢脑筋一转:「多谢你的好意,本座只是来采点药就走,你们呢,来这儿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妖界叛逆白衣,也不知道他躲去了哪里,」鹰如叹息,收敛笑意,「尊驾若有消息,还望不吝相告。」
确定他们真的没发现结界内的诃那,柳梢暗暗地松了口气,拉长声音道:「可惜呀——没有。」
「那就不打扰了,请!」鹰非并未真正见识她的实力,欺她言行稚嫩,便有些不放在眼里,高喝,「众将听令,全力搜捕叛逆白衣,一经发现,杀无赦!」
妖将齐声答「是」。
鹰非回头朝柳梢「哈哈」一笑:「仙门入山,贤妹可要当心了!」
面对示威,柳梢撇嘴。
鹰如突然上前道:「王兄,恰好我王宫中也缺几样药,不如我与魔尊同行,彼此照应。」
鹰非对这个妹妹似乎十分倚重,闻言立即道:「也好,万事小心。」
谁要跟你同行!柳梢立马冷了脸:「本座走得快……」
鹰如已经自白鹰背上俯冲下来,笑声沙哑阴魅:「放心,小王修为不足,羽力脚力却绝不至让魔尊嫌弃,何况有我做人质,尊驾更不必担心百妖陵对外泄露尊驾的行踪,岂不好?」
她表面厚着脸皮倒贴,实际是拿泄露行踪的事要挟,柳梢差点骂出来,待要拒绝,却瞥见旁边诃那轻轻摇头,只好闭了嘴。
等鹰非率部众离开,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转身,面对面。
鹰如彷佛没看出柳梢的不满,很随意地道:「小王闻魔尊大名,十分敬服,此番同行可谓是三生有幸。」
柳梢回头不见诃那,估计他已经藏起来了,柳梢轻哼,心道这女的修为寻常,稍后自己跑快些,料她也跟不上,於是柳梢将两手一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随便你,反正白衣根本就没和我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寄水族都在冥海深处吧。」鹰如突然道。
柳梢吃了一惊,自觉反应太明显,又连忙板着脸掩饰:「我不清楚这些。」
「小王想了多日,还是觉得他们最有可能去了冥界,鬼门不能进,结合寄水族特性,冥海才是最适合他们的藏身之地,」鹰如踱了几步,随手扯住鬓边长发,淡声道,「真是养不熟啊,苔老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且待我回去慢慢地收拾。」
几丝雪白长发随风飘落,乃是被指力掐断,无端地透出一股子狠意,柳梢看得头皮直发麻。
鹰如突然放下手,回身看她:「我问白衣的下落,不是要杀他,而是因为他很危险。」
柳梢哪里肯信,装没听见。
鹰如也不在意:「这只是我的推断,苔老他们早就发现了寄水族的下落,却并未报与我王兄,你想,妖阙已不存,他们为何还敢背叛百妖陵?显然,他们必定另有倚仗。如此,作为叛臣的他们应该更加忌惮白衣才是,所以对白衣来说,最危险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那位新主人。」
她莞尔:「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吧。」
柳梢本来打定主意不信她,谁知听她一席分析,句句入理,柳梢也跟着震惊起来——如果鹰如没说谎,苔老他们对百妖陵隐瞒了寄水族的下落,那他们追杀白衣的举动的确值得斟酌。
鹰如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知道寄水族的下落,不如就利用他们逼出白衣……这个主意如何?」
柳梢盯着她,没有回答。
「杀气十足,真是令人兴奋,」鹰如侧脸瞟着她,长眉一挑,「那现在,你是打算先杀了我,还是先脱身去报信呢?」
鹰非不算什么,柳梢屡次在这个女人面前吃瘪,已经察觉她心计深沉,因此柳梢纵然起了杀意,也没有立即动作。
鹰如神情惬意:「只要你对我下手,我王兄立刻就会带部众赶来,惊动仙门是必然,倘若仙妖联手,加上武道,就算你本事通天能走脱,也必会实力大损。」
柳梢沉住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衣在哪里?」
「不知道!」
鹰如脸一沉:「尊驾忘性太大,不如再仔细想想魔宫和寄水族,或许就记起来了。」
柳梢咬唇,突然仰天「哈哈」地笑了两声,握拳,两人足下土地直陷三尺:「本座就是不记得了!别拿魔宫和寄水族来要挟我,我本来什么都没有,还差点死过几次,什么都不怕!你不是来做人质吗?本座保证,绝对能在仙门赶来之前杀了你,现在本座一巴掌就能让你实力大损,你信不信?」
鹰如没料到她敢豁出去,下意识地退了步。
柳梢见状得寸进尺,晃晃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是比我聪明,可我比你强!你要对付我也是以后的事,现在你的命就在我手里!别惹我!」
鹰如冷声:「如果我一定要惹呢?」
「是你逼我,大不了一拍两散!」柳梢冷哼。
鹰如突然语气一转,慢吞吞地道:「那我现在要走,你是杀还是不杀?」
「你走不了。」柳梢咬牙回答。此女诡计多端,杀她带来的后果绝对得不偿失,不杀吧,只要自己还在蒲芒山,就不能放她回去报信。
鹰如见状笑起来:「看,小王就知道魔尊不会嫌弃,还望尊驾别走得太快,我怕跟不上啊。」
转身,柳梢就从拒绝同行变成主动挽留,也不知道她是应变得快还是故意捉弄。
柳梢算是妥协了,鹰如并未打算就此罢休。
「寄水族藏身冥海,我王兄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
「就算不知道,等我回去,他自然也会知道。」
「你猜他会怎么对付他们呢?」
「鬼族法力薄弱,面对我一界之威压,冥尊能庇护他们多久?」
……
她的意图似乎很明显,就是故意干扰柳梢的情绪,偏偏句句都能说到人心里,柳梢实在很想一巴掌拍死她,好几次魔焰都在掌心燃烧,奈何她全当视而不见,依旧自说自话,柳梢差点要怀疑她是想找死。
威胁无效,柳梢终於爆发了,决定给她点教训。
「好了鹰如,别再捉弄她,我在。」柔和悦耳的声音传来。
「诃那!」柳梢紧张,爆发的杀气瞬间锁定鹰如。
「诃那。」鹰如在笑。
她也知道诃那这个名字?柳梢一愣,随即就看到那双英气的鹰眸迸出热切光芒,犹如熊熊火焰,彷佛要燃尽一切。
眨眼,诃那站到柳梢身旁,抬手按住她的脑袋,悄声骂了声「笨」,然后含笑看着鹰如,蓝眸倒是宁静如水:「许久不见,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