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琅山脉的暴雨不同，帝都的天空晴朗一片，清晨的白色双月还带着几分晚间犹未抹去的幽冷。

对于帝都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昨晚是一个心惊肉跳的不眠之夜。

所幸的是，激烈的厮杀终于结束了，爆炸声不再响起，火光也尽数熄灭。

引人瞩目的是如山的尸体，无法就地掩埋，只能拖到城外去焚烧，那一车车尸体沿途带出了无数惊惧的眼神。

这一役，赤魔军团全军覆没，军团长、帝国第二将军多伦.鲁斯身死，还有一些死忠于黑曜的家族势力也被毫不留情地连根拔除，整个帝都已经尽在那支入侵大军的掌控之下。

奇怪的是，这支大军没有进攻皇宫，也没有什么烧杀掳掠的暴行，只是驻扎在帝都军营，仿佛仅仅就是取代了原本帝都军团的职责而已。与之前稍有不同的是，内城和外城的守卫和巡逻军增加了数倍。

无论皇宫或者是元老家族，都没有对此发表任何声明，而帝都内的一些以元老家族势力为主的“行政部门”居然和平日一样正常运转，不仅与大军没有任何冲突，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默契。

随后有消息传出，这支大军的统帅是瓦洛克要塞的帝国第一将军乔治.威尔斯，麾下除了瓦洛克要塞的精锐外，还有由白翎领主西卡里率领的白翎领地大军。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被捂着的前线战况也如雪片般乱飞起来——帝都魔影军团突袭失败，内斯塔将军降敌；冥蛇军团被暗月军全歼，萨莫埃尔将军身死；帝都军在月光要塞受阻，伤亡无数，费了半天力气才打下一座被放弃的空要塞；副统帅帕洛特率三大军团和空中军团的飞云军团在迪科镇遭到暗月亡灵大军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暗月手头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想象，之前“百万对十万”毫无悬念的讨伐战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加上这次占领帝都的兵力，四大领地已经有三大领地站在了黑曜的敌对面（其实是四大）。从各方面表现出情况来看，堕天使帝国恐怕要变天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暗月的某个战场上，这将是一场决定整个帝国命运的真正决战。

第五百三十九章前夜

暗月，迪科镇的上空，紫色的月光被遍布的乌云遮蔽。天空厚积的阴霾一如下方军帐中某人那阴沉的脸色。

明天就是决战的日期了，但帝都联军统帅、堕天使帝国摄政王黑曜.路西法的脸上却是阴云密布，并非是因为紧张，而是这几天陆续发生的巨大变故。

等于决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对手连敲了几记闷棍。

首先在两天前，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给了满怀信心征服暗月的黑曜殿下当头一棒。

堕天使帝都，被第一将军乔治.威尔斯所率领的瓦洛克要塞和白翎领地的联合大军攻占！

元老家族和留守王族投敌！第二将军多伦.鲁斯阵亡，赤魔军团全军覆没！所有亲信家族被连根拔起！

刹那间，黑曜几乎以为自己的判断能力出了问题，直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后，手中那份情报已经被压抑不住的黑炎烧成了灰烬。

乔治！西卡里！元老家族！留守王族！黑曜咬牙切齿地诅咒着每一个背叛者的名字，整个指挥中心几乎被愤怒的力量化作齑粉。

相比与一贯站在敌对面的乔治将军来说，黑曜更痛恨那个白翎领地的无耻小人西卡里，表面上讨好帝都，用计对付瓦洛克要塞，暗地里却倒向了乔治将军，合谋攻占帝都。还有那些留守在帝都的王族和元老家族，竟然联合外人一起，在背后捅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暗月再富饶、威胁再大也只是一个领地而已，帝都却是整个帝国最重要的根基！

然而目前的形势已经是骑虎难下，无论是按兵不动或者贸然撤军回攻帝都，都会遭到暗月和帝都的两面夹击。唯今之计，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先灭掉暗月，再杀回去给帝都那些叛逆们雷霆一击。

当时帝都沦陷的消息传来之时，只有黑曜、卓切、极少数几个领主和将军获悉。卓切立刻提出，在决战之前严密封锁这个消息。以免军心动摇。

卓切的反应和忠诚让黑曜心头略宽，这个建议正合心意，他当即命令卓切亲自带队监察，在各领地巡查。防止奸细散布流言。

帝都与迪科镇的距离相当遥远，情报传过来的渠道都是通过专属的传讯台，普通人无法得知。在各种手段的封锁下，蒙在鼓里的士兵们并不知道帝都已经被攻占，依然摩拳擦掌地准备着决战的到来。

然而就在摄政王殿下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之时，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就在今天下午，帝都被叛军陷落的消息忽然迅速传遍了整个联军上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明天就是决战了。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出了大岔子，连缓冲或安抚的时间都没有！

黑曜气急败坏，将负责监察的卓切一脚踹到地上，痛责其失职，要用军法严惩。

卓切连忙解释，这两天自己一直率领监察队亲自在军营查探，而且还在每一片军营中都安插了耳目，事前并没有发现风吹草动。据调查。今天下午消息传播的来源有两处，分别是阿姆斯蒂将军的黑魇骑兵团和元老家族魔帝拉格拉罗斯麾下的人马，而这两人恰恰就是之前黑曜焚毁情报时的在场者。

卓切紧接着又特别说明。并没有确凿证据显示消息泄露是出于阿姆斯蒂和拉格拉罗斯的授意，这很可能是敌人的诡计。

黑曜原本就生性多疑，在帝都沦陷后就对身边所有的人产生了怀疑，最怕就是联军中的元老家族和王族如同帝都那些家伙一样背叛他，如今消息泄露事件如同导火索一般，点燃了黑曜一直压抑的暴怒，不顾众人求情，直接将阿姆斯蒂和拉格拉罗斯拿下并斩首示众。

决战前斩杀大将本是相当不利的做法，然而在这种敏感的非常时期，黑曜已经抱定了宁枉勿纵的决心——目前帝都被攻陷的真相已经无法掩盖。士气遭到了眼中的打击，寻常的方法难以奏效，只能用最快最有效的血腥手段才能镇住人心和军心。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两人就是拿来儆猴的鸡，不管是否无辜者，都必须要死。

阿姆斯蒂和拉格拉罗斯的处决引起了相当的躁动。黑曜赶紧又对所有士兵做出击败暗月后任由抢掠等许诺，勉强稳住了局面。

黑曜心中明白，这种安稳只是表面上的，只有用一场大胜才能真正稳住军心。无论如何，明天一战许胜不许败，一定要击溃暗月的主力。否则再拖延下去的话，一旦乔治率军南下，联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另一方面，奇袭暗月西部的杰兰特至今仍然没有消息，有时候，没有消息也是一种消息，事到如今，黑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不过即便杰兰特全军覆没，也能说明暗月西面有相当一部分防备兵力，那么迪科镇暗月军的主力应该有所残缺，明天的决战又会多一分胜算。

摄政王殿下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当初自以为是毫无悬念的一场战争，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需要这样一分一厘来谨慎计算了？

在迪科镇南面的雷斯镇，暗月军的中央军帐中，希亚静静地独自站立在悬挂的军事地图前，心绪起伏，到如今这种时候，再临时抱佛脚地研究什么战略战术已经是画蛇添足，是龙是蛇，就看明天的战斗了。

乔治将军攻下帝都的消息早已在暗月军中传扬开来，士兵们无不振奋，就好像白天希亚在决战前的动员大会上说的那样，明天的战斗将是重拾赤血焰光旗的荣光，改写堕天使帝国历史的一战。

除了帝都的好消息外，西面也传来捷报，阿西娜在瓦蓝要塞成功地瓦解了帝国第三将军杰兰特的奇袭，杰兰特本人被生擒，麾下剑齿虎军团两千士兵成了俘虏。如今能够利用的有利因素已经基本全部发挥了作用，关键就看明天一战了。

如果能在这一战击溃黑曜，那么父亲多年的梦想，她一直背负的沉重使命，都将实现；如果失败。不仅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而且帝都及各地一直观望的势力都有可能抬头，前面的策划会毁于一旦。暗月也将在步步紧逼下陷入绝境。无论对于她，对于黑曜，对于整个堕天使帝国来说，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决战。

这一战，从她的父亲、帝国前太子格林.路西法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着。她接任领主以后，尽管暗月一直出于被黑曜制裁和压制的艰难阶段。但依然没有放弃过这个信念。

曾经无数次想象这一战的到来，而如今当奢望奇迹般地变成现实之时，心中却有一种梦境般的感觉。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奇迹创造者。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暗月绝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或许她还是那个苦苦挣扎的落魄公主。如果没有暗月，以那个男人的卓绝能力，同样能在另一个舞台上缔造出耀眼的辉煌。

以往的种种如画卷一般在眼前浮现。希亚起伏的思潮渐渐变得平息下来，只有那种淡淡的温馨萦绕在心间，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与之前伊莎贝拉故意刺激她斗志时所产生的振奋不同。这一种真正的宁静。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明日之战的结果怎么样，她都不会后悔，就好像那个男人当初喊着“为了长公主”独骑冲向赤幽十万大军的时候；就好像在密室中，一个“蠢女人”第一次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

很想你。

只是很想你。

希亚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