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住了兩天了,怎麼還是不能適應這裏的味道?還是老作嘔?程應曦捂著嘴,又一次嘔得昏天黑地。外頭的盒飯很難吃,速食麵啃了幾包,可是又吃膩了。她已經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得抓緊點兒,還要找工作呢!”簌簌口,抹了把臉,穿上一身有些泛黃的衣服,帶上一個比老花鏡還土氣的大黑框眼鏡,再把頭髮一絲不苟地盤起來,唉,活生生一個土得冒泡的大嬸。她打扮成這樣也是無奈。一方面這個城中村龍蛇混雜,總有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嚇得她心驚肉跳。穿得太好會被搶,太妖會被認為出來賣的,土氣點兒相對安全吧,她想。這也是天真。一個弱女子獨自在外,誰保你安全?這不,今天可能是不宜出門,她工作沒找到,錢包沒了。好在裏面只有百多元,其餘的塞進了鞋底。可是她心疼了好久,喊著應暘的名字在被窩裏痛哭了半夜。
早上起床,擦幹淚痕,眼睛還是腫腫的。哭完不洗臉的後遺症。戴上眼鏡,照照玻璃的影子,好像更醜了。“應暘看見了,一定不認識我吧。”她自嘲地笑笑。這次學乖了,不用錢包,兜裏裝很少零錢,夠一頓飯盒錢就行。
“程應曦,xxx大學英語系,嗯,倒是學歷符合,你有工作經驗沒有?”對面是個中年女性。很嚴肅。
“嗯……”別說工作經驗,實習經驗都沒有。
“沒工作過?你畢業幾年了,這些年不工作嗎?”她抬起眼睛看了程應曦一眼。
“是……。”她低下頭。兩手把衣角扭得跟麻花似的。
啃老的。“你先回去吧,等通知。”
等通知就是沒通知。拜託,人家不是啃老啦,只是啃小……咳咳,應該是啃弟。雖然也不光明。
一天下來,找了幾個寫字樓,基本都以“沒有工作經驗”為由打發她回去“等通知”了。滿大街倒是請洗碗工、服務生、家政什麼的,她又不想去,擺不下臉給程應暘丟人。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第四天,她找到一份課外補習班的工作,任補習老師,時間不多,中午11點至下午2點,下午3點半至晚上8點半。照顧10多個年齡參差不齊的小學生的兩飯和作業輔導,月薪2500。包午飯、晚飯、不包住。雖然要洗碗拖地搞衛生,但不用受氣不用看人臉色,不用很早上班,還可以用上自己的知識,她很滿意。幾天下來她的廚藝受到小朋友們的歡迎,輔導功課也盡心盡力,老闆很滿意。
程應暘坐在辦公室的大班椅上,煩躁地扯著領帶。本來應該是高興的:他成功地打了一個翻身仗,叔叔吃進去的公司股份全部給他收了回來,本來想撥給他一筆錢養老作為報答,可老人家也不知躲哪兒去了;雇來的牛郎已經很順利地爬上林欣嫻的床,她最近沒怎麼煩他;公司業務並未因他的分心而出現波折,仍然按正常軌道發展;奕歐這小子比以前更能幹,跑了一個多月,每日向他彙報情況,細緻入微,任勞任怨,讓他幹保鏢實在是浪費人才……只是,這些都不能讓他釋懷——應曦還是沒有消息。打點航空公司,鐵道部門、公安局等的花費已經有數百萬元,不少弟兄日夜尋找也需要很大開支,只要能找到她,花費更多也不在話下。他感到她並未走多遠,她離他最遠的一次,就是那一年她上大學,之後兩人一直在一起。
得知了她與林欣嫻的通話內容後,心情更是差到極點。
姐,這一次,你真的要離開我麼?
他發了一條微博:冰箱裏的蘋果吃完了,你還能再削給我吃嗎?
“暘哥,最近你成天悶悶不樂,要不我們去hot clup 消遣一下?”說話的是令狐真,他的得力助手之一,和奕歐一樣,也是他的心腹,是少數知道他們姐弟倆關係的人之一。hot clup是他們的名下產業眾娛樂場所之一。
“你們去吧。我沒心情。”
“別介,弟兄們好不容易幫您奪回大部分股份,正等著您請客慶功呢!”
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去吧。”
豪華的大包廂,無論是空氣還是聲音,處處充斥著淫靡、喧鬧與曖昧。手下的弟兄們在拼酒鬥牌取樂,不時有一些美豔的女郎嬌笑著或者尖叫。程應暘靠在正中的沙發上,一杯一杯複一杯往自己嘴裏灌酒。
“程少,好久沒來了,喲,最近怎麼這麼性感了?鬍子這麼長了?”一位打扮妖嬈、妙眸流轉的女郎坐在他身邊,伸手攬住他的腰,整個身體挨了過去。
濃烈的香水混合脂粉味飄過來,程應暘皺了皺眉,喝了一口酒,索性閉上眼睛。
女郎見他不理,索性把自己的胸衣輕輕剝落,露出豐滿的茱萸,放下身子,不斷地蹭著他的胯間。
程應暘仍然閉著眼睛。曾經有一個美好的夜晚,一個光裸、甜蜜的身體在他身後“偷襲”他;用含羞帶怯的小手撫摸他;用細細的呼吸“勾引”他……
“滾!”一聲低喝,程應暘手中的酒杯飛到對面的牆壁上,女郎驚跳起來,其他人也嚇了一跳。今天慘了,老闆不高興。這些公關女郎,垂涎程應暘很久了,總希望能給他看上,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他偶爾會帶客人過來應酬,對她們都很大方,但從來不碰她們,今兒也不知哪兒得罪他了。
所有人都尷尬地呆在原地。令狐真說:“你們出去。”女郎都灰溜溜地走了。“暘哥,怎麼回事?是不是應曦姐和你鬧彆扭了?”
程應暘看了看四周安靜下來的弟兄們,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大家尋歡作樂,自己何必掃興呢?他從兜裏甩出一張卡,說:“最近睡眠不好,有些上火。把女孩子叫進來,你們繼續玩,所有的開銷入我的帳。我出去吸口煙。”
他獨自呆在寬大的露臺,吸了一支又一支,人為給自己“減壽”。望著萬家燈火,自己的家卻不想回去。回去做什麼?她在的日子,只要他一進門,就能面對她花兒般溫暖的笑;她會烹調各式各樣的美食犒勞他;會在他疲憊的時候為他按摩松骨;會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他一個銷魂的夜晚;她已經深入他的骨髓,是今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面對一室冷清,面對多年生活的回憶,生生地要把他的心撕裂。她不在,他的家在哪里?
奕歐找了上來:“暘哥。”
“有什麼消息?”
“仍然沒有。老羅他們查了省內外幾百個賓館酒店,都沒有她的入住資訊。交通那邊也沒有消息。另外,林欣嫻那裏起了疑心,最近她不肯再見那兩個牛郎,而且……”
“而且什麼?”
“她在暗地裏廣泛聯繫媒體,似乎想發佈什麼事情。”
程應暘輕哼一聲。“那我要的東西,他們弄到手沒有?”
“有,視頻、照片都有。我帶了照片。不過他倆想多要錢,理由是林欣嫻不好對付。而且風險很高。”
“錢不是問題。怎麼樣做妥帖就怎麼樣做。照片給我看看。”
“明白。給。”
程應暘一張一張翻閱著。很好,這都是真刀真槍。“好好保管,必要時拿出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奕歐苦笑了一下,也掏出一支煙。後來卻沒點成。“程小姐不喜歡吸煙的人。暘哥,你也要少些,對身子不好。你這個樣子,她看見了會很傷心。”
“程小姐?你不是喜歡叫她的名字嗎?”程應暘落寞地說,抿滅了手裏的煙頭。
“我也要照顧你的情緒。我可不想你天天失控。但我是喜歡這麼叫她,如果你不揍我的話。”奕歐半開玩笑地說。“暘哥,如果找到應曦,你會怎麼做?”
“娶她。”給她一切她想要的,哪怕全世界都反對,他都要這麼做。
“你不怕身敗名裂?引發股價跌停?”
他冷笑:“名利及身外之物能比得上她?”身外之物失去了,還可以再掙回來,可是失去了她,心中永遠會痛。
奕歐沉默了一會,很小心地說:“在應曦的手機通話中,她希望林欣嫻能在事業和家庭中助你一臂之力,其實,這種想法也無可厚非……”
程應煬打斷他的話:“林欣嫻能給我的,我憑自己能力一樣可以得到;林欣嫻不能給我的,我姐卻可以做到。林欣嫻不是老謀深算的人,但並不合適我。拖了她這麼久,是我做得不好。我準備找到姐之後,給彼此一個了斷。”
“但如果娶了她,等於林家的財富將來都是你的,這不挺好嗎?”奕歐道出了他心底很久的疑問。你不喜歡她,大可以先結婚,暗中養情婦嘛。只是這個情婦是……
程應暘仍是冷笑:“如果換做你,會這樣做嗎?我不會。我從未打算窺伺林家的財產。何況,林老爺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有一個私生子,正在英國讀大學,藏得很好,連林欣嫻都不知道。”
奕歐略吃了一驚。這麼說來,娶不娶林欣嫻都沒什麼區別。他沉默了一會,說:“暘哥,你開始派我保護應曦的時候,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之間是這種關係,那時我覺得她會影響你的聲譽,會連累你,打心眼裏對她嗤之以鼻;後來,我又瘋狂地妒忌你,覺得你把她孤獨地留在家,自己卻每天四處應酬,她仍對你死心塌地。你不知道,那天她去租古裝嫁衣,在化妝間跳了一段《虞美人》,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畫面,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嘴裏含笑,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完全沒有留意程應暘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姐,你居然跳舞給別的男人看!!我都沒有看過!!等我找到你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真想揍這小子一頓。算了,剛剛發了脾氣,現在又打自己的心腹,太不像話。哼!……看了就看了,反正又不少塊肉。以後要讓她天天跳豔舞給我看!
奕歐倒沒發覺程應暘的拳頭是時松時緊,還自顧自地說:“現在,看見暘哥你每天都過成這樣,我才知道,你們姐弟是真心相愛,愛得那麼深。如果換了我,估計也沒這麼驚天動地。”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如果’,你死了這條心吧。”程應暘冷冷地說。奕歐苦笑:“當然。她一心一意對你,為你犧牲,我連她都看不住,有什麼資格……算了。”
倆人看著遠處,默默無言。
“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程應暘幽幽地說,“我只要生病,哪怕已經好了,我都裝作很嚴重的樣子,讓她為我擔心,讓她圍著我團團轉,為我做好吃的,喂我喝藥,一直守護著我;後來父母意外去世,脾氣古怪的叔叔有一次喝醉了酒,我偷了他的錢,他拿起酒瓶子酒砸下來,姐姐為了護我,為我擋了這一下。可是酒瓶子砸到她的頭,導致她記性時好時壞……”程應暘聲音哽咽,“即使這樣,她還總是在叔叔的拳頭下保護我,偷點錢買東西給我,把自己捨不得吃的飯留給我……雖然她上大學把我一個人留在那裏,我也曾經恨她那麼無情地離開我,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了愛她……姐……姐……不要走……”屋裏的弟兄們的喧鬧聲傳出來,與屋外露臺程應暘壓抑的哭聲形成多麼強烈的對比。
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吐露自己的心聲。還有一點他沒有說的,那是一個甜蜜的秘密:很多年前,應該是十年前吧,父母去世,姐弟倆由脾氣古怪暴躁的叔叔照看。可憐的他倆同住在一間小黑房,程應曦在房中拉了一條繩子,掛上布簾隔開兩張床。那時的他,青蔥年紀,情竇初開。一天夜晚,他已經睡下。迷迷糊糊中,聽見窸窸窣窣衣料的聲音。他很快清醒,忍不住偷偷撥開布簾,看見黑暗中自己愛戀著的姐姐正在換衣服,圓潤的肩膀,光潔的後背,還有胸前呼之欲出的兩團粉色……他貪婪地看著,直至程應曦換好衣服入眠。夢中,他將姐姐壓在身下,平生第一次在那裏流出自己男性的濁液。
看著程應暘如此痛苦,奕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明白,程應曦在程應暘的不同時期扮演了不同的重要角色:幼童時她是他可愛的姐姐;童年後半段及青少年時期她既是他的姐姐,又兼母親的角色。這份愛戀已經深入骨髓,難怪這幾年,程應暘對身邊的鶯鶯燕燕熟視無睹,始終對程應曦一往情深。奕歐下了決心:“暘哥,相信我,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應曦找回來!”
“嘔……”,屋子裏已經很乾淨了,為何還總是作嘔?本月的親密夥伴也沒有來,該不是……程應曦忐忑不安地想著,偷偷去買了試紙回來。一看,果然有了!她欣喜若狂——我居然有了應暘的孩子!好好想想,是哪一晚留下的?想不起來,沒關係,有了就好!哈哈!
不過她很快就收起笑容。自己如今過得並不好,2500元只夠交租及勉強溫飽,有了孩子,拿什麼去給他呢?程家的孩子,應該吃好穿好啊,像自己和應暘小時候一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也是她不願意深慮的——她和他有血緣關係,這個孩子將來是什麼樣子,她不敢想像。不過,無論如何,她也要把孩子生下來!孩子是她未來生活的支柱!是他倆相愛的結晶!
題外話:這多不明智啊!
過幾天去產檢!她高興地想。既然有了孩子,也就不要對著自己吝嗇了,她決定每天保證要有一瓶牛奶,一個雞蛋,不愛吃肉的習慣也得改改,要給胎兒吃好點,這樣才能長得像孩子爸爸一樣高大。
程應暘手機響了,是林欣嫻的。“應暘,我爸爸想見你。今晚行不行?”
“可以。”
“那好,晚上七點到我家吃飯。一定要來啊。還有,要帶點禮物,貴重點兒的。”
“好。”
他當晚如約到達。見到林老先生後,他先鞠躬致意,然後雙手送上一個天鵝絨盒子,“這是嘉慶皇帝使用的玉璽,是朋友在法國艾德拍賣行拍得,後割愛賣給我。我想,您應該喜歡。”
林老先生接過來一看,愛不釋手。這是清高宗乾隆帝、仁宗嘉慶帝使用的“禦書房鑒藏寶”玉璽,採用回首母子螭龍扣設計,璽上螭龍接近螭虎形,為秦始皇刻傳國璽以來中國帝王寶璽常見鈕式;璽文曰:“禦書房鑒藏寶”。中國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代帝后璽印譜》對這枚玉璽有記載。此前媒體報導說,有學者確認,這枚玉璽是在1860年英法聯軍入侵圓明園時流失的。其拍賣價值是112萬歐元。
“呵呵,應暘你太破費了,不枉我一番栽培啊!”林老眉開眼笑,林欣嫻也很高興。她對程應暘說:“今天我爸想問你。”然後嬌嗔地喊了一句:“爸爸。”
林老說:“哦,我想問你倆準備啥時結婚。”
程應暘不慌不忙地說:“這個我尚未考慮。給我一點時間,到時候我會對林老先生一個答復。”
林欣嫻說:“有什麼好考慮的?我都準備開媒體發佈會了,我倆結婚,程林兩家強強聯合,必然是雙贏。”林老也點頭:“我只有這個寶貝女兒,也希望她能嫁個好男人,這幾年應暘你表現不錯,把欣嫻交給你我很放心。你可不要忘記,是誰把你從魔窟裏救出來的。”
程應暘仍是客氣地說:“哪能。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林家的恩德。多謝您的厚愛。這畢竟是終身大事,慎重一點也應該。我想,給我一點時間,一定有答復給您。”
“好,婚姻是雙方的事情,就給你三天時間。”父女倆人都是一樣的,喜歡限時。殊不知,程應暘最恨被人限制,被人威脅。林欣嫻設計弄走了他的女人,挑戰了他的底線。
羅崗某醫院婦產科。
“小曦,是你?”一位女子驚訝地盯著她說。
糟糕,打扮成這樣都被人認出來,程應曦不得不停下來,沿著聲音的方向認了半天,原來是大學舍友,整天說她“禍害校草”的那個大嘴巴伶俐。
“伶俐?”
她像瞪著大猩猩一樣看著程應曦,嘴裏滔滔不絕:“真的是你啊!我說程大小姐,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這身衣服是從哪個箱子裏翻出來的?這眼鏡還是上世紀的,你也好意思戴?你們家那個護你護得草木皆兵的小萬人迷呢?他怎麼能忍受你穿成這樣?……”程應曦被她的連珠炮轟得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走該留還是該回應。忽然伶俐盯著程應曦手裏的病歷,叫了起來:“你不是叫程應曦嗎?啥時改名叫暘曦了?”
老天,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我我我走了。”逃命要緊!
她還在叫:“哎哎……程應曦……好不容易見著面,怎麼這麼快就走啊?你是不是過得不好啊……”
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今天一定是不宜出門。
下次戴個口罩來。
“暘曦!”護士在叫。“是我。”程應曦看了看左右,伶俐沒追上來,松了口氣,進了醫生辦公室。
“懷孕兩個多月,胎兒健康,但明顯營養不良。你要多吃點兒。我給開點葉酸和維生素,鈣片,你每天按時吃,還要注意多吃富有蛋白質的東西,飲食要注意清淡,要吃容易吸收的東西,這樣對胎兒好。遠離煙酒,不吃辛辣的東西,不要喝咖啡、濃茶、汽水,不能吃冰激淩。不能同房……”也許是看她老實巴交的樣子,醫生很耐心地講了一通。翻病歷單的時候,醫生說了一句,“你的姓真特別,人家都是這個楊,你卻是這個暘,我還沒見過這個姓。”程應曦不語,心裏卻回答:“這不是我的姓。我姓程。”
林欣嫻打電話給程應暘:“應暘,咱倆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回答:“我考慮得很清楚,現在是該成家了。”
“那太好了!對了,明天我在中酒宴會廳開發佈會,向媒體宣佈我們的好消息,你到時穿我給你買的那套西裝。我想,到時我爸爸媽媽和應曦姐就作為長輩接受我們的奉茶。你說怎麼樣?”
程應暘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說了句:“那麼明天見。”隨後,他打電話給奕歐:“林欣嫻明天開發佈會。你馬上挑選幾張含蓄點的照片寄給幾家娛樂週刊,就說林氏千金好事將近;記住,照片要含蓄點兒,我不想鬧得不可收拾;你要匿名;我明天淩晨要看到這條新聞。”
“沒問題。我馬上去。”看來程應暘還是手下留情,沒有挑選最不雅的照片。
第二天上午九點,程應暘果然準時出席,合體的手工西裝顯得他十分英俊挺拔、玉樹臨風,引來記者們哢嚓哢嚓照個不停。只是走近一看,他眉眼間連日來的疲憊與憔悴無法掩飾。可是林欣嫻卻沒有出現,已經離原定時間超出半小時了,她還是沒有出現。記者們議論紛紛:“之前是她叫我們來的,怎麼現在耍大牌啊?”“不會是玩我們吧?”“你看見今天的娛樂週刊沒有?上面有她和一個帥哥的親密照!”
令狐真試了一下麥克風,然後彬彬有禮地說:“各位記者朋友,為了不浪費大家的時間,我們的發佈會馬上開始。下面有情我們程功集團董事長程應暘先生講話,大家歡迎。”
掌聲及相機的閃光聲同時響起來。程應暘站在麥克風前,一字一句地說:“今天感謝大家的出席。程功集團有今日之成就離不開大家的支持和幫助。最近我們集團推出了一系列房地產項目……我們還將在慈善事業繼續盡心盡力……”他先為集團公司做了廣告之後,有記者忍不住問了:“請問程先生,您與林欣嫻小姐是否打算近期喜結連理?”
程應暘微微一笑,說:“我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林小姐是我們集團的合作夥伴,我向來以恩人來看待她。你所謂的’喜結連理’是指公司業務吧?很早就已經這樣了。”
“可是林小姐一直說你已于近期向她求婚?“又一記者問到。
奕歐緊張起來,可是程應暘依舊保持微笑地說:“你收到的消息有誤。林小姐最近確實好事近了,不信你去看看新一期的娛樂週刊。她的結婚物件並不是我。當然,我的結婚物件也不會是她。我剛剛說過,她是我的貴人,是我的恩人。”
“前段時間有人看見程先生和另一個女子在天湖公園手挽手散步,請問她是您的女朋友嗎?”
程應暘臉上的笑容更甚,而且非常溫暖。他點頭說:“女朋友這個詞我覺得還不夠檔次,她是我刻骨銘心的愛人。她現在外出遊學去了,我正在等她。等她一回來,我們的婚禮一定邀請大家光臨!”
記者們忙恭喜,拍照,又問了些問題。令狐真說:“各位,大家站了近一小時也累了,我們在本廳設了茶點招待各位,請大家務必賞臉!”不僅設宴,還設了紅包,把記者們樂得暈乎乎的,媒體關係搞得好,今後宣傳就方便多了。
會後,程應暘發了第35條微博:親愛的:等你回來,我們結婚。
另一邊廂,林欣嫻在房間裏發脾氣,亂砸東西。自林老在辦公室裏發現不知是誰放進去的不雅照,又看見娛樂週刊的報導,覺得有辱門風,氣得差點中風。他勒令林欣嫻當天馬上出國避風頭,沒有一年半載不許回來。
回過頭看看可憐的程應曦。她租的房子裏沒有電視機,自然看不到報導中程應暘的告白;也沒有手機,關注不了他的微博。不過,還有一個管道,那就是報紙。
“新鮮出爐的晚報啦,程功集團鑽石王老五好事將近,林氏千金林欣嫻另結新歡……”她一聽吆喝,心猛地一跳,馬上買了一份細細查看,裏面登出了程應暘的全部告白及林欣嫻與帥男的親密照片。她瞪大眼睛,從頭到尾看了不下三次,始終處於震驚當中。這個林欣嫻怎麼能這樣?兩個多月前她才要自己離開程應暘,信誓旦旦地說要嫁給他,要強強聯合,為程應暘實現夢想,為程家生一個繼承人,可是……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轉眼間就與其他人搞在一起?那應暘怎麼辦?
晚上九點多,公司的人大多走了。程應暘仍在辦公室查看報表。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吃住都在公司。紛紛繁繁的數字之下,始終揮之不去的是她的面孔。電腦旁邊的新增的她的照片,畫中人仍然笑顏如花。忽然,手機響了。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這個時候打來,不會是哪位元客戶吧?
他接通:“喂,你好。”
沒有回應。但話筒傳來呼吸的聲音。
“喂,你好,我是程應暘,請講。”仍然沒有回應,但依稀可以聽見熟悉的、低低的抽泣聲。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喂,是姐嗎?我是應暘,你在哪里……”他站起來,望著窗外,急切的說。
“嘟嘟……”掛了。
他馬上撥了過去,好久好久,電話才接通。
“喂,是姐嗎?是程應曦嗎?我是應暘,你在哪里?……我找你找得好苦……”程應暘哽咽的聲音傳過來,把她的心活活地撕裂開去。她捂住嘴巴,可是話筒那邊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仍然不停地叫她:“姐,你在哪里……我接你回來……”
她抽噎著說:“為什麼?”
“姐,不要問為什麼,你在哪里?告訴我,等我過來,我們立刻結婚。”
她仍是抽噎:“不行,這樣不行的……你需要一個好女孩幫助你,為你生孩子,你應該和她成家……”
“姐,別傻了,”他淚流滿面,“沒有你,我哪來的家?你就是我的家,我也是你的家;你答應過我,不再離開我的……”
程應曦聽著,越發氣噎喉堵,說不出話來,只發出嚶嚶的哭聲。自責與愧疚再次席捲而來,她幾乎站立不住,在昏黃的路燈下盡情地流淚。
“姐,你在哪?我去找你,我鑽戒都買好了……”程應暘溫柔地哄著她,卻聽見嚶嚶的哭聲更大了,再接著……電話掛了。怎麼撥都沒人接。
程應曦守著路邊公用電話,聽著不斷響起的鈴聲,哭得肝腸寸斷。路人紛紛側目。直到鈴聲不再響起,她才直起顫抖的身體,失魂落魄地回家。
“馬上去查這個號碼!半小時內我要知道結果!”
“是。”
剛交代下去,奕歐居然興奮地跑過來,告訴程應暘:“傍晚有一個自稱是應曦室友打電話到公關部,說應曦沒有出外國遊學,她在羅崗鎮中心醫院見過她,只是她病歷上的名字是‘暘曦’,而且是你那個暘。”
暘曦,暘曦,一定是她!用了他的名字作為她的姓氏!太好了!對於程應暘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人心花怒放的消息了。
“備車!”幾輛車連夜趕往羅崗鎮。
途中,令狐真的結果到了:“暘哥,這個電話號碼是羅崗鎮通菜街52號的公用電話,用ic卡的那種。”
“好。我正趕往羅崗鎮。你們也來。”這下,搜索範圍又小點兒了。
程應曦無精打采回到出租屋,呆呆地坐到十一點多,直到外面公用衛生間無人使用,才去簡單地洗了澡,睡下了。
在她的夢中,高山上,是應暘的身影,他在焦急地呼喚:“姐……姐,我找你找得很辛苦,你在哪里?”啊!他在找她!
“應暘,我在這裏……”她大聲回應,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奔過去,但應暘根本看不見她,仍然茫然地尋找著,疾呼著……
突然,爸媽出現了,他們憤怒地指責她:“應曦,你是姐姐,你是怎麼照顧弟弟的?第二次把他一個人扔下,自己跑走了!你答應過我們什麼?你是怎麼做的?要跟他結婚的女人又不要他了,你要他怎麼辦?你是怎麼當姐姐的?你是怎麼當姐姐的?你是怎麼當姐姐的?……”
“啊……”她一下子驚醒過來,原來是一場夢。心跳得厲害,全身都是冷汗,腦子裏反反復複都是應暘的茫然與父母的斥責。
“啊?都這麼晚了?還要買菜啊!”程應曦看看手錶,都九點多了。拜她高超的廚藝所賜,現在順帶要買菜,薪水也加到2800元。由於時間太緊,她眼鏡沒戴,頭髮沒盤,隨便挑選了衣服,草草盥洗了就出門了。
整日心不在焉——切菜差點切到手指;炒菜又被油花濺著;洗碗時打爛了幾個碟子,賠了三十元……這麼下去,多少都不夠賠。
一個孩子說:“暘曦阿姨,老師說,做事情要專心,三心二意會打爛東西的。”
另一個說:“暘曦阿姨,今天你很好看。你不戴眼鏡不紮頭髮挺漂亮的。以後都不要戴眼鏡紮頭髮了,好土。”
程應曦苦笑了一下。
那個孩子又說:“阿姨你剛剛笑的真難看,不如不笑。你平時的笑不是這樣的。”孩子們講話真是——誠實得讓人哭笑不得。
老闆說:“暘曦,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要不吃完晚飯早點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
她回答:“不用,我還是幹完活再走吧。”
“我可沒打算把碗碟全部重買。你早點回去吧。”老闆堅持。
“哦,好。” 垂頭喪氣地回答。
其實所謂早點下班,也快晚上八點了。午飯、晚飯都沒吃多少,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她走到昨晚那個電話亭,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程應暘,忽然一個人沖過來,伸手就把她脖子上的玉佛搶去,拔腿就跑。程應曦忍著疼痛,大聲叫:“搶東西啊!有人搶東西啊!來人啊……”
什麼世道!連玉都搶!
她跌跌撞撞追了十幾米,忽然踩到地面上的果皮,狠狠地摔了一跤。爬起來時,人早不見了。
“嗚嗚嗚……”她頹然坐在地上,掩面放聲大哭,“還我玉佛,嗚嗚……那是應暘送我的……”那是她一個多月來,對應暘思念的唯一寄託,每天晚上都要摸著玉佛入眠,可是被搶了……“嗚嗚……”
“姐,別哭了,玉佛在這裏。”一個溫柔的男聲響起,仿佛渾濁的空氣中注入一股清流……是幻聽嗎?
她抬起淚眼,朦朧中似乎看到了程應暘,還有他舉在自己面前,仍是那麼瑩潤透亮的玉佛。真的是她的玉佛,只是鏈子斷了……身邊的男人,熟悉的氣息——真的是她的應暘!她日思夜想的應暘!她想撲過去,忽然發現自己這麼狼狽,怎麼能見人?抬起身子想逃,無奈整個人已經被牢牢圈在他懷裏,動彈不得。
“你你你……認錯人了!”程應曦別過臉掙扎著,很‘無恥’地又用了‘轉臉不認人’這一招。
“你是!你就是!”程應暘狠狠地抱住她,貪婪地嗅著她的芳香,幾乎要把她箍進自己身體裏去。“姐,不要走!不要再離開我了!我受不了!”
他的淚落下來,落到程應曦臉上,溫熱伴隨愧疚潮水般洶湧而來,那句“我受不了!”堵得她心如刀絞,哽咽難言。她看著他——眼裏滿滿的都是她;他看著她,婆娑的水目裏駐紮著他……曾幾何時,她答應過他,永遠不再離開他;曾幾何時,她在父母墓前發誓要照顧他;現在自己又一次扔下他,他卻苦苦尋了來,哀求自己回去。大家都很清楚,如今回去會面對什麼,會不會引起輿論大嘩,會不會引發股價大跌,程應暘會不會身敗名裂……
“你對媒體說的愛人,是我嗎?”她問。
他苦笑:“除了你,我還有誰?”
“可是那張相片……”
程應暘看著她,認真地說:“林欣嫻給你的那張,是ps的;媒體發佈的那些,是真的。”
“啊?……”她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思前想後,憂愁很快湧了出來:“應暘,我們在一起,你會遭罪的。”
“姐,你放心。你生來就是註定要折磨我的,可我只要你。就算下地獄,也是我一個人去。”
“可我不想你名譽掃地……”程應曦抽噎地說著,
程應暘苦笑:“跟你比起來,那些算什麼,比浮雲都不如。以前是我不懂得珍惜。是我不好。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好。我不想孤獨下去了。相信我,我們結婚的事情總有辦法解決的。姐,跟我回去吧。”
“應暘!”她環抱著他,嚶嚶地哭了。“你瘦了!”程應曦撫摸著他的臉,心疼地說。
“你也是。”程應暘溫柔地看著她,柔得幾乎可以讓冰山融化。
這對帥哥美女,一個渾身泥土坐在地上,一個西裝革履半跪在地上,還抱得死緊,傻傻地‘你儂我儂’了好一會兒……直至發現路人全部向他們行注目禮,程應暘才說:“姐,走。我帶你回去。”
這時候,奕歐和令狐真拎著一個人的衣領走過來,令狐真先跟程應曦打招呼:“應曦姐!”
“應曦。”這是奕歐的聲音。
程應曦點頭微笑回應,再一看,他倆中間那個‘豬頭’,不就是剛剛搶去她的玉佛的人嗎?不過這人只見瘀傷不見血。
“暘哥, 怎麼處理?”令狐真問。
程應暘頭一偏,奕歐走了過來,也蹲下來。程應暘對他低低地說:“嚇唬一下,放了他。”
“好。”奕歐說完直起身子就要走。
“還有,以後你們都改口叫她‘嫂子’。”程應暘說。這話聲音正常,兩步開外的令狐真都聽到了。程應曦心猛地一跳,驚訝地看著程應暘。程應暘微笑地看著她。
“嫂子!”令狐真馬上賣乖。
奕歐心抽了一下,也說了句:“嫂子!”程應曦臉紅到耳根,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埋進程應暘懷裏。
他倆把人拖到巷子裏,不久傳來求饒聲及感謝聲。
程應曦對程應暘說:“我還以為你會把他送去派出所呢。”
程應暘微笑:“說起來,還得多謝這個玉佛,我們幾個不眠不休守在這條街已經20多個小時了,要不是你大叫,還不知道要守到什麼時候。”他吻了她的額頭,“走吧。”
他直起身子,想抱她,可是程應曦不同意:“不要,我身上都是泥,弄髒你的衣服。”
“這有什麼,大不了換一件。”
“不好,叫人看著笑話。”程應曦掙扎著不依。
程應暘看著周圍的人,已經有人認出他了——“看,那不是程功集團的老總嗎?怎麼上這來了?”只得算了。
程應曦由程應暘扶著站起來,奕歐和令狐真也過來了。程應暘帶著她就往車上走。程應曦說:“我還要回去出租屋收拾一下。”他說:“有什麼好收拾的,你人跟我走就行了。”
“不行,我的證件什麼的都在那裏,房東還收了2000元押金……”
錢可以不要,證件還是收回來好。程應暘無奈,吩咐了他倆:“你們就在樓下等著。”
她帶著他上了樓。這是城中村民起的握手樓,密密麻麻, 頂樓以下樓層不見天日。樓道很窄,只能容兩人側身上下。程應暘一路皺著眉頭,這裏的環境比過去寄人籬下的日子還不如。低落的心情,在看到程應曦的出租屋的時候,更是難受到極點。 陳設及其簡單的房間,桌子上他們父母姐弟的照片……一個月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她就在這裏過日子。曾經,她為他生活的簡陋所刺痛;如今,他為她生活環境的困苦而心如刀絞。他猛地抱住她:“姐,你這些日子受苦了。以後,不要再這樣難為自己了!”
程應曦卻不覺得怎麼樣:“應暘,其實,也沒什麼。”她踮起腳尖,親了他一口。剛想結束,腳尖還未踮回去,身子就猛地被箍住,倆人的唇舌就分不開了。
一個多月沒碰她了。真想就這樣天荒地老。
“應暘……我喘不過氣……我衣服髒了,要換一下……”程應曦喘著氣說。他這才松了鬆手,再把她櫻唇周圍的香津舔掉,程應曦覺得很癢,“幫我換衣服……”
他只好照做。先把門關好。程應曦由於剛剛摔了一跤,衣褲都髒了。他幫她把衣褲脫去,一見她窈窕白嫩的身子,自己不爭氣地硬了。但這裏顯然不是辦事的地方,樓下奕歐他們還在等著。所以程應暘頂著個小山包幫她換衣扣紐扣。自己忍得滿頭大汗不算,程應曦看見他的囧樣,捂住嘴兒嬌笑,還故意地用圓翹的某部位蹭了蹭,然後低下頭跟“他”說話:“乖哦,好好睡覺覺哦!不要撐破了褲子哦!”引得程應暘“咬牙切齒”地威脅她:“姐你要再惹我,小心一個星期下不了床!”
程應曦這才覺得小腹部有些疼,但很快她就嬌羞地告訴他:“那可不行,應暘,我有了……已經兩個月了。”
“就是因為這你才去的醫院?”他問。她紅著臉點了點頭。
“我要當爸爸了!”程應暘樂得把她高高抱起來,想轉圈,發現地方太小才作罷。但短暫地欣喜過後,理智回來了。他沉默了好久,直到應曦奇怪地看著他,他才對她說了一句話:“姐,我想了想,這個孩子 ,還是不要吧?”
“什麼?”程應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
“我們是姐弟,我們的基因太接近了。孩子是不能成活的。”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萬萬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
她心如刀絞。“我什麼都不要,我要孩子!孩子是我的,是我自己的!……你走!你走!不要管我!”邊說邊推他,程應暘只得又躲又勸:“姐,別這樣,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走,好,我走!走的遠遠的……”程應曦打開門,沖了出去。程應暘急忙追過去,可惜——晚了!
程應曦的尖叫過後,一個蒼老、陰險的聲音響起:“程應暘,想不到吧?”
是叔叔程松!他左手狠狠地掐著程應曦的脖子,右手舉著把槍,槍口抵著她的太陽穴。
程應曦已經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被掐得緊緊的喉嚨迫使她不得不張大嘴巴呼吸。
程應暘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叔叔。他怒不可遏地大喊:“放開她!”
聽到樓上尖叫,奕歐和令狐真沖了上來。唰唰兩聲,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程松。程松見此,把抵在程應曦太陽穴上的槍上膛,更用力地抵下去,程應曦的太陽穴深深地陷了進去,疼得她眉頭皺得緊緊的。程松另一隻手也把程應曦的脖子掐得更緊,她臉色都發白了。程松冷冷地說:“把槍放在地板上!”
奕歐、令狐真對望了一眼。
“放下!”他猛喝。
程應暘說:“你們把槍放下。” 他倆只得放下槍。
“踢過來。”程松要求。奕歐把槍都踢過去,程松把兩支槍踩在腳下。“這裏沒你們的事,滾!”他倆沒動。“不要讓我再說一次!”
程應暘點頭。他倆無奈,只得消失在樓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程應暘看著應曦痛苦地掙扎,心疼得恨不得讓自己代她。他說“叔叔,你有什麼沖著我來,請放了她!”
“既然我來了這裏,就沒打算回去。哼!放了她?那你有沒有放過我?曾經撫養過你們兩個兔崽子的叔叔如今成了窮光蛋!你就是這麼來報恩的吧?”
“您撫養過我們是不假,但是,我父母是怎麼死的,這點不用我提醒您老人家吧?”他的眼睛直視程松,仿佛噴出一股怒火。
程松哼了一聲,並不打算承認,但他的明顯心虛起來,在程應暘憤怒地注視下別開了眼睛。“你父母死于車禍,跟我有什麼關係?”
“據我所知,我爸媽出事前接到的電話,是叔叔您打來的。之後爸爸帶上媽媽,從此就沒有回來。‘親愛’的叔叔,你能否告訴我,電話裏你都跟他們說了些什麼?”程應暘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冷酷低沉得不像話,仿佛是來自地獄的聲音一般。
程松躲避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掐著程應曦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力道。程應曦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怪不得一直以來程應暘對叔叔深惡痛絕,每次提起他就咬牙切齒,原來是他害得爸媽遭遇不幸!一切都明白了!她已經憤怒得兩手握拳,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和勇氣,她趁程松心虛放鬆了力氣的時候,猛地把他持槍的手拉到嘴邊,使盡全力,狠狠地咬!程松痛苦地大叫,掙脫之後,看見手背竟然被她咬破了,血汩汩而出。
“你這個賤人!”他一巴掌扇了過去,“砰”的一聲,程應曦的頭重重地碰到牆壁。“姐!”程應暘大驚,他撲過去,抱著程應曦,“姐,你沒事吧?”叫了好幾聲,她睜開眼,虛弱地應答,似乎在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沒事,放心。”
程松揉著受傷的手,恨恨地說:“你們這兩個賤人,當初我就不該收留你們,活該餓死!”說話時,他舉起了槍,對準背對著他的程應暘。
“應暘小心!”程應曦眼尖,看見黑黑的槍口,猛地把程應暘推開,“砰”一聲槍響,她前胸中彈,倒在血泊當中。
“不!”程應暘撕心裂肺地大喊,在程鬆開第二槍之前把他踹倒,奪過槍,揮起拳頭,用盡全力砸!
這時奕歐和令狐真聽見槍響也連忙趕過來。令狐真拉著瘋了似的程應暘,叫道:“暘哥,住手!這樣會死人的!”
奕歐扶起程應曦,試圖捂住她前胸的傷口,無奈鮮血如泉湧。“暘哥!你看!”他痛苦地叫。
程應暘如夢初醒,急忙過來從奕歐手上接過程應曦,“姐……姐,不要睡,看著我,看著我……”她額頭剛剛才碰青了一塊,如今更顯得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聽見程應暘的呼喚,輕啟眼波,艱難地呼吸著,望著他的目光仍是那麼柔情似水。
“應暘……如果真要下地獄,還是我去吧……”說完,閉上了眼睛。
程應暘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他輕拍著她的臉蛋,顫抖著說:“不!……姐你不要睡,醒醒,我還沒向你求婚,你還要為我生孩子, 我們生一堆孩子好不好?你不要睡,不能睡……姐你看著我,看著我!”
“暘哥,別說了,馬上送醫院。”還是奕歐清醒。他交代令狐真:“你看著程松,我和暘哥去醫院。”說完,他沖下去開車。程應暘抱起渾身是血的應曦,也跟著沖下去。
鎮中心醫院、急救室。手術進行中。
一個護士從裏面急匆匆的出來,程應暘一把拉住她:“病人怎麼樣?”
“失血過多,她需要輸血。”
程應暘立刻卷起袖子,說:“我是她弟弟,輸我的血。”
奕歐說:“我的看看行不行。”
護士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跟我來驗一下。”
出乎程應暘的意料,他本人的血不能輸給程應曦,反倒奕歐的可以。護士從他身上抽取了,另一個護士帶著血袋,進手術室去了。
手機響了。是手下的一個弟兄阿強:“暘哥,令狐哥受傷了,也正送往這家醫院。程叔被人救走了。他們也有埋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狐真傷勢嚴重嗎?”程應暘擔心地問。
“受了槍傷,不過是在肩膀上,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好,你告訴醫生,全力救治,我不會虧待他們。待會兒等這裏結束了,我去看看他。”程應暘回答。繼續焦急地等待。
奕歐問:“什麼事?”他臉色有些蒼白,呼吸也有些急促。
“程松逃了。令狐受了傷。也在送往這家醫院。”
“他沒事吧?”奕歐擔心地問。
“阿強說他肩膀中彈。我等這裏有結果後就去看看他。”
奕歐說:“暘哥,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從昨晚到現在,你都沒有合眼。等醫生出來,我去叫你。令狐真那裏我會去照料的。”
程應暘有些感動。他說:“你也一樣沒有休息。現在還獻了血,比我更需要休息。你去睡一會吧。”
奕歐沒有答應,也沒有動。他提議:“我去看看令狐真吧。暘哥,你就在這裏閉目養神,我很快回來。”
令狐真也送來醫院。他雖然中了槍,不過倒沒打中要害。目前子彈已經取出,無甚大礙。奕歐回來後,被逼著喝了不少補血的藥劑,之後默默地陪著程應暘繼續焦心地等待著。
幾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幾位醫生帶著一身的疲憊走出來。戴著氧氣罩,身上插了許多管子的程應曦安靜地躺在手術床上,她像是睡著了。儀器上顯示出來的波浪線提醒程應暘,她還有微弱的心跳。她立刻被推入了重症監護病房。程應暘和奕歐立刻上前問:“醫生,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病人沒有生命危險。子彈距離心臟大約3釐米,並沒有射中要害部位。不過病人失血過多,需要時間修養。另外她的頭部受創,將來也許會有後遺症……”
程應暘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以前頭部受傷,記性有時候很差,現在又這樣,會不會更加嚴重?”
“這樣啊……很有可能。嚴重的話會失憶。我們要繼續觀察。”
失憶?程應暘愣了。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請問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程應暘忙答:“我是。”
“病人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摔絞,造成先兆流產。如今她又重傷,我們必須要用各種藥物治療,這些藥物對胎兒發育有害,所以我們建議一定要給病人實施人流。這個要請你簽字。”說著,遞上了一份手術同意書和筆。
程應暘拿著筆的手顫抖著。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孩子的爭吵,也許應曦就不會被程松挾制;也許她就不會為他擋了這一槍,就不會受傷;也許這個孩子能誕生在這個世上……
最終,他簽字了。
他問:“什麼時候手術?能否快一點?”
醫生答:“目前不太合適。”
“我想,如果可以的話……在她醒來之前儘快手術,也許她會沒那麼痛苦……”實際上,沒有人比此時的程應暘更痛苦。
“那我們諮詢一下婦科醫生的意見再做決定。”醫生說完走了。
但是更大的震驚還在後頭。醫生走後,剛剛給他驗血的護士悄悄對他說:“先生,根據剛才的血液分析,你和病人並沒有血緣關係。”
沒有血緣關係?!這麼說,他們並非親生姐弟!!這下,程應暘完全呆住了。奕歐送了程應曦去了重症病房後,走過來,見他很不對勁,問:“暘哥,怎麼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仍沉浸在震驚當中,喃喃自語。奕歐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程應暘,剛剛醫生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程應曦沒有生命危險嗎?又出了什麼問題?他問:“暘哥,到底怎麼回事?”
“他們說,姐與我,並沒有血緣關係……”
“怎麼會這樣?”奕歐也呆住了。
此時已經是三更半夜了。但程應暘實在等不及,馬上打電話給老管家魏伯。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聽電話有些吃力,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但在他絮絮叨叨的敍述中,程應暘終於得知她的身世:父親程楓與母親雖然恩愛有加,但結婚四年仍未有孩子。雖然四處求醫問藥,但就是找不出原因。程母思兒心切,向遠房親戚抱了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女孩兒來養,並辦理了完整的相關手續。這個女孩兒乖巧好帶,一逗就笑,夫妻倆愛之如寶,視若親生。也是這個女孩兒福大,抱來不久,程母居然有孕了,生下了兒子程應暘。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正好一個“好”字。夫妻倆更是歡喜,認為是女孩兒帶來了程應暘,因此,更加疼愛這雙兒女。女孩兒原本取名:程應希,寓意“應驗希望”。但為了配合弟弟程應暘的名字,小女孩兒最終取名:程應曦。
程應暘放下電話,久久不能平靜,心亂如麻。20多年來,他和程應曦對彼此之間“姐弟”關係一直都沒有任何懷疑。這麼多年,這關係既是他們之間的紐帶,又成了跨不去的羈絆。如今得知真相,他心裏百感交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
奕歐在旁邊等了許久,見程應暘放下手機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問:“暘哥,怎麼了?你的臉色很不對勁。是不是應曦……程小姐……嫂子的身世有什麼問題?”
“她沒問題。只是我一時接受不了。”程應暘悶悶地回答。
“那……你還要娶她嗎?”奕歐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這還用問嗎?
奕歐松了口氣,但失落的感覺迅速湧了上來。他拍了拍程應暘的肩膀,由衷地說:“暘哥,連老天爺都幫你。你和應曦,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啊,他為她而生;而她,註定此生為了他。
已经住了两天了,怎么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味道?还是老作呕?程应曦捂着嘴,又一次呕得昏天黑地。外头的盒饭很难吃,方便面啃了几包,可是又吃腻了。她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得抓紧点儿,还要找工作呢!”簌簌口,抹了把脸,穿上一身有些泛黄的衣服,带上一个比老花镜还土气的大黑框眼镜,再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唉,活生生一个土得冒泡的大婶。她打扮成这样也是无奈。一方面这个城中村龙蛇混杂,总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吓得她心惊肉跳。穿得太好会被抢,太妖会被认为出来卖的,土气点儿相对安全吧,她想。这也是天真。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谁保你安全?这不,今天可能是不宜出门,她工作没找到,钱包没了。好在里面只有百多元,其余的塞进了鞋底。可是她心疼了好久,喊着应旸的名字在被窝里痛哭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