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 / 2)

既然李廷恩坚持略过这件事儿,不管是赞画还是幕僚,自然都不会和主公过不去。

景玉明先前吃了个瘪,这会儿有心表现,略作犹豫抢先道:“这马文博是裴炎卿继室的胞弟,叫马文博来挑一挑重任,倒也合情合理。”

翁同素立时反驳,“真有如此简单,你当大都督看不出来?”当谁是傻子,若只为这个亲戚缘故,大都督何必在此事上如此重视。难怪先到西北来也出不了头。

他讽刺了景玉明一句,不给对方发难的机会,话锋一转,“下臣倒是以为,裴炎卿叫马文博过来,若不是事关机密,只能依仗姻亲,便是有心叫马文博先过来出头,削一削马家的权势。”

“哦……”李廷恩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微微往前倾,正色道:“翁先生细细说一说。”

一句话就将想要反驳的景玉明等人给堵了回去。

见到对手被憋的脸红脖子黑,翁同素心中畅快,思路越发清晰起来,先将这段日子看到的谍报消息拉了一遍,飞快道:“下臣听得些消息,说裴炎卿自几年前丧了独子后,原配很快就病重过世。这续娶的马氏两年前病了一场,却被大夫诊出不能生养。没多久裴炎卿就从外面接了个孩子回来,对外只说是过继的族中骨肉,只是京城多有流言,说这孩子乃是裴炎卿在外头的外室所出。只因以前裴炎卿膝下早有嫡子,这外室身份又实在不堪,裴炎卿才一直未曾将这孩子带回来。后来嫡子无望,裴炎卿想要提一提孩子的身份,这才将孩子充作族人之子以过继的名义带回了裴家。”

说到这事儿,翁同素也忍不住有点发笑。因李廷恩的习惯,京中这些重臣的家里,哪怕是点针头线脑的事情也是有谍务司专门在打听,他们这些谋臣,每日要紧的就是从这些各地打探回来的消息中分离出有用的消息,禀报给大都督,尔后在根据这些消息辨析情势,以便辅助大都督提前做出应对之策。只是重要的消息是有不少,鸡毛蒜皮的也多。他当时看到这个就觉着哪怕是裴炎卿这等经历威国公谋反而不倒的老狐狸,居然有一日会在家事上糊涂,玩的那点子心计。

他闷笑一声,接着道:“说起来裴炎卿走在外头军威甚重,近年朝廷屡屡有人提出为裴炎卿赐爵。”说到这儿,翁同素少不得看了看李廷恩的脸色,见李廷恩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才继续道:“就是家事上,裴炎卿或因丧子之故,难免糊涂了。他接回来那孩子,年已十二,每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过半年,马氏身边的陪嫁丫鬟就有了身孕,听说年前才为裴炎卿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那丫鬟难产血崩,这孩子便记在了马氏名下。偏偏马氏之父前不久又接掌了邹得意留下的兵马。”

后面的话,大家都是聪明人,便不用再说了。

孙江此时道:“翁先生的意思,这是裴炎卿有意送马文博来送死?”

“是不是送死老夫倒是弄不明白。”翁同素看了对方一眼,慢悠悠捋着胡须道:“老夫只知道马文博生性冲动暴烈,横行霸道,在京中一贯声明不好,裴炎卿却是只狐狸。”

李廷恩闻言笑了一笑,“不仅是狐狸,还是只狡猾的狐狸。”

能从威国公谋逆事件中脱身,哪怕杜如归当初的一连串盘算原本想要对付的本就不是裴炎卿,可邹得意死了,裴炎卿却依旧身具高位。甚至被调回京城,被昭帝选为压制自己之人,成功与马家联姻,把那群文官都唬弄了过去,这样的人岂能简单。

说起来,若不是他太想除掉马文博,这一回要在西北玩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自己还真是弄不明白,这几年到底是谁在京城为自己大肆宣扬,让那些文官个个都将心神全部盯在西北这片土地上,把西北视作心腹大患,连藩王之乱都暂时放在了后头。

裴炎卿啊……

李廷恩眼中放出冷芒,扬眉一声厉喝,“来人!”

万重文倚在玉石靠上弹了弹手中的信纸,叹息道:“消停日子没有多久,又要给这师弟下力气。”

安原县主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故意挑拨,“大哥要不乐意,袖手旁观便是。”

“你啊……”万重文从踏上起身,舒展了一番身子骨,原本懒洋洋的神色都消失不见,正色道:“眼下这样的局势,大哥得为万家后世子孙着想了。”

安原县主正举着茶壶的右手在半空一顿,没有说话,屋中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

万重文看的心中一叹,在安原县主肩上拍了两下,温声道:“不必担心。”

安原县主勉强笑了笑,看万重文出门将事情吩咐好,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并没打探信上的内容,也没接着说先前的事情,而是道:“大哥可知道姚家的事情?”

因姚清池与李廷恩有婚约在身的缘故,万重文对姚家一贯颇为重视,闻言立时道:“姚家又出了什么事?”

安原县主微微一笑,“姚家有意要为姚清词另择婚事。”

“你说什么!”万重文手上一抖,正拿着的白玉茶杯扑啦啦在案几上打了个滚,茶水翻倒在他翩然的袖口上他也顾不得了,大惊着追问,“姚家要为姚清词重新择婿!”

安原县主说起这事也不知该有何心态,一脸无奈,“眼下倒还未曾大肆张扬,只是姚家几个后宅妇人私下在与人打听。据姚大太太身边贴身嬷嬷透出来的消息,姚家只怕是担心将来受牵连。”

万重文听得目瞪口呆,闷了许久方才摇摇头,喟叹道:“终究根基浅薄,姚太师一走,姚家就……”他忽的一顿,“姚凤清还在庄子上住着?”

“一直没有回去,说是要养伤。”安原县主摇了摇头,曾经的也是京中有名的清贵公子,只因一桩未成的姻缘,便一直蜗居在的乡下庄子上。眼下只怕不仅是京中人,就连姚家,怕也要忘了这个嫡长子罢。

万重文闻言冷冷一笑,“真是沉得住气。”他重重一拍案几,“先瞧瞧罢,倒要看看姚家那群蠢材能弄出什么动静。”

安原县主就有些迟疑,“可西北那头……”难不成就将这样重要的消息隐瞒下来,到时候真要被姚家退亲,那可是奇耻大辱。

“这种事情,你以为还用咱们去说。”万重文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那个师弟,在京中多少人马探子,谁又能摸得清楚。只怕他早就听到风声了,只是故意隐忍不发。既然如此,这种事情,不设大事,自己还是别干涉的好。

“毕竟将来若是……”万重文停了停话,眉宇间颇有些意味深长,“身份可就大不一样了。”

安原县主心中一个咯噔,果然就此闭口,没有再提及此事。

然则此时被安原县主挂在口中的姚家,亦正爆发出一场激烈的争执。

“清词啊,你这孩子,不是大伯母说你,就是性子太倔了。你是大伯母看着长大的,大伯母哪会害你。你啊,是没出嫁的姑娘,整天呆在家里,不晓得外头人眼下对那李廷恩的说头。自打他几年前去了西北做武将,这外头的名声就一日比一日更坏了。咱们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是响当当的书香世家,你祖父是举世有名的大儒,一品的太师。家里到处都是墨香味儿,你怎能嫁个自毁前程的武夫。再说了,外头人都说李廷恩在西北杀人如麻,砍了上千个人头在城墙外头做京观,吓得百姓都不敢出城门,这样的人,你怎能嫁他。听大伯母的话,趁着他还在西北,咱们赶紧差个人去河南府,找他爹娘把亲事给退了。”姚大太太说的口干舌燥,看姚清池一直坐在边上写字,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快。

不是自个儿的骨肉就是不亲,也不懂事。

不过想到这门亲事真做成了的坏处,再有为姚清词另结亲事的好处,姚大太太还是下定决心要说服姚清词,“清词,李廷恩那爹娘就是地里刨食出来的泥腿子,咱们多打发几个人过去,他爹娘也不敢乱说。”

听到这头,姚清词真是再也忍不下去,将手中的毛笔一摔,怒道:“大伯母的意思,是要趁着李家无人主事,叫人打上门去威逼是不是?”

姚大太太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很快色厉内苒道:“你这孩子,怎生说话,对长辈如此不恭敬,就是你整日学来的道理?”

“我的道理,我只知道,这门亲事是祖父临终所定,大伯母身为儿媳,却要违背祖父的遗愿。就是不知,是我对长辈不敬,还是大伯母对祖父不孝!”姚清词亦站起身来,冷冷的姚大太太对视,丝毫不肯退缩。

“你,你……”姚大太太从没想到姚清词居然会如此尖锐的反驳自己。她当然知道这个侄女儿不简单,可再是如此,过去这些年,哪怕一时吃了大亏,她可也从来没有如此说话不留情面过,今天真是要撕破脸不成?

一时怒上心头,姚大太太也顾不得许多,骂道:“好端端的姑娘家,婚姻大事本就是长辈做主。我这大伯母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竟如此不恭敬,莫非是舍不得那李廷恩?”

姚大太太话说出来也觉得过分,却并未道歉,在她想来,杀一杀姚清词的傲气也好。至于事后,她这做长辈的,只消把姚清池压服了答应这件事,就算被姚大老爷责备几句,她再来赔罪就是了,总不能姚清词还跟自个儿拿乔罢。

谁想姚清词听得她这话,不羞也不恼,只是理了理袖口,顺手拉住边上忍不住要辩驳的刘栓家的,望着姚大太太微笑道:“大伯母方才也说我整日是在家中,家里又是大伯母主持中馈,就是我屋里分来一根针,大伯母想必亦是清楚的很。既如此,我有没有与李都督私相授受,大伯母岂不是最清楚明白?”

姚大太太气的一个倒仰。

她能一口咬定姚清词就是与李廷恩私下有来往还是承认方才就是胡言乱语?无论说哪样,最后都会被打嘴。心慌意乱之下,她干脆一连声喊心口痛,临走之际撂下了一句狠话,“你的亲事,是有长辈做主,轮不到你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