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贵笑,现在是苦笑,同样感慨:“我爹娘给我取名叫杜贵,他们寄望我能够大富大贵。可是我长大之后,他们又对我说,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碗饭;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我想了很久,无可奈何地承认,他们说的真的很有道理。接着我悟了,我画了一个圈子,自觉自愿地在圈子里舞蹈,但跳得再好又怎么样?我成了圈子里的人,再跳不出那个圈子了。”
“理想是个奢侈品,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买不起的。”宋朝源说,用油腔滑调来掩饰无可奈何。
杜贵想了想,却摇头:“不怪别人,只怪我们自己。”
人生,本就是由一道又一道的选择题组成。所以,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可以成就你或者幸福或者悲惨的生活。自己选的路,得自己走。
谁叫你当年不努力练武?谁叫你小时候没拜个武林名宿为师?谁叫你拉不下脸面狠不下心肠索性做个奸妄小人?怨天怨地怨爹娘?狗屁!最该为人生负责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发泄过一番,郁结之气尽除。宋朝源又恢复了往日的“成熟冷静”。他笑着说:“刚才酒喝多了,说了些胡话,你别往心里去。走吧,你那一份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相会……”
这是杜贵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老宋的笑。
下一刻,雪亮钢刀掠过宋朝源的颈子,随着一腔鲜血喷出,老宋的头颅高高飞起,在天空中转了一个圈,落到杜贵手中。隐约中,杜贵还听到,老宋家里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但很快又止住了。
杜贵迷茫地看看老宋的头颅,又抬起头迷茫地看看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黑衣人怔了怔,对于杜贵的迷茫感到非常迷茫。
“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别让人看见你在这附近出没过,更别让人知道宋朝源是你同伙。这里的收尾,我们会料理干净的。”
杜贵猜出点什么,抽抽嘴角像笑又像哭地问:“段一天派你们来的?”
“除了他,谁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告诉你,为了能让你演好这出戏,整个袁城的江湖好汉可都动起来了!对了,这是你的剧本,你背下来之后就马上烧了。接下来的三天里,你要先破扈家庄,掠走江南第一美女扈美美;再挑杀虎岗,一把火烧掉连营三十里……等你打败了七帮十八会所有高手后,段公子会约你决战于天上天,先使一记百鸟朝凤打落你的兵刃,再来一招天外飞仙把你制服。段公子可是说啦,倘若你表演出色,又能接他一招天外飞仙而不死,他就会为你更改剧本,让你出演一名受到段公子伟大人格感召而痛改前非的江洋大盗……啧,你小子这次可交好运了!”
黑衣人说完话就走了,就如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街道上行人陆续多了起来,川流不息,却对满身血迹的杜贵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一团无色无味的空气。杜贵傻愣愣地看着这些敬业的“群众演员”,慢慢咧开嘴,忽然纵声长笑,前仰后合,连气也喘不上来。
反正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好吧!既然要演戏,那就索性演一出好戏吧!
杜贵从没演过戏,甚至连戏院也一年难得去几回。但是在他的前半生,在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成为天下敬仰的英雄豪杰,又或者杀人如麻的绝世枭雄。
想着那种感觉,杜贵张开双手闭上眼仰起头,再睁开眼时,他抛开了小市民特有的拘谨,双目充满血丝,腰背挺得笔直。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带点神经质,带点嗜血的兴奋。
杜贵就这么微笑着,冷静地迈开脚步。走过街外街,穿过巷中巷,走进天上天。然后他微笑着对正在天上天宴饮作乐的数十位七帮十八会首脑抱歉地说:“对不起,打劫!”
半炷香后,白衣小段闻报,哈哈大笑着连拍大腿,赞道:“这个强盗,演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