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没病,怎么还真把这药给喝下去了?”北钰嘲讽道:“你这脑子难不成真出问题了?啊,不应该这么说,好歹你也是我丈夫不是。”
沈瑜归听着她挖苦的话,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闭着眼,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轻握住她握着白玉勺子的右手手腕儿,缓声道:“我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我的样子?”北钰扯开自己的手,哐当一声将勺子扔回了碗中,又将碗放回了原处,她压在他身上,右手紧箍着他的下巴,左手的手掌心轻贴在他的面颊上,嗤笑道:“我凭什么给你看呢?我的样子你凭什么看呢?”
她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嘲弄,沈瑜归蓦地睁开双眸,黑眸中好似布着一层迷雾,他张了张嘴:“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不……你听我说。”北钰猛然松开手起身,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冷声道。
第九十七章
“我以前特别羡慕她。”北钰目光放空, 思绪飘的有些远, 待在人间界的最后一天,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与他共处一地。
她缓缓转过身来,坐在黑蛇搬过来的椅子上,背靠在上头, 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点。
她曾经真的特别羡慕南瑗, 特别羡慕她。
“我的母亲是一个凡人。”
她事实上和毅儿一眼,也是人与妖的后代。她的母亲是古檀国公主, 单名一个翡字。她原本应该像许多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成婚生子, 等待着岁月带来的生老病死。
可惜她碰上了那个男人。
她的父皇到人间一游看到那个坐在檀国皇宫荷塘边的身影便再也不能忘怀,他为她提笔描画,美人执花,浅笑盈盈,便是那荷塘碧波都比不上那双温和噙笑的瞳眸。
檀国公主从人间到妖界,成为了千百年来妖界唯一的一位人族妖后。
可惜, 好景不长。抛弃一切孤注一掷来到妖界的新任妖后终究还是抵不住那无数的如花美眷。
他替她抚过长发的手在别人的云鬓上逗留,他曾与她描画的笔落在纸上成就的是别人的风姿绰绰。
他的夜是缕缕笙歌, 她的夜则是无边的寒寂与落寞。
无权无势,柔弱不堪的人族妖后,不过一个被妖王摒弃在角落的旧颜, 似乎每一个妖都能走到她跟前踩上几脚。
她本应该高贵无忧一生顺遂的母亲在妖界的芜花殿里过着比之低阶妖魔还有难熬难耐的日子。
她时常能瞧见父皇的新欢趾高气昂大摇大摆地踏进妖后的芜花殿,就像人间皇宫里的嫔妃般嘲讽挖苦。
她除了玩闹着逗母亲欢喜,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 父皇不能保护母亲,那就由她来,她努力变强,努力去获得父皇的认可,努力得到长老们的认同,努力堂堂正正地挣回她本就应该拥有的公主荣耀。
年幼的她怀揣着无数的美好憧憬,然而世事无常,母亲的突然离世叫她措手不及。
母亲猝然离世的时候她不过六岁。六岁在人间界是垂髫小儿,但妖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她清晰地记得母亲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拉着的手,说的唯一一句话:“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不要步上母亲的后尘。”
她清楚地记得父皇站在床前看着泛凉尸首时面无表情的冷漠,妖性本残,也许人类真的没有说错。
不然为什么他可以冷漠无情到如斯境地呢?
明明还是当初那个许下承诺誓言的人,为什么不过数年便成了陌路旅客呢?
彼时年幼的她曾经问过母亲,父皇真的爱过她吗?
母亲从不会正面回答她,而是笑着搂住她说:“我的小钰儿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知道吗?她当然不知道。
对上她的满面茫然,母亲会摸着她的脑袋喃喃道:“等到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后来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父皇真的爱过她的母亲吗?
也许……曾经爱过。
她的名字叫北钰,北山之玉,华美光灿。
北山的仙玉赫赫有名,他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看着的是不是母亲,脑海想着的是不是他们的曾经?
她不知道。
……………
她的母亲妖族翡后逝世不到半月,神狐血脉传承的狐女以二嫁之身高调地进驻妖界,落住芜花殿。
妖界第二任妖后涂后正式为六界所知,与此同时,她的母亲如同一个笑柄在六界人士的茶余饭后传谈。
南瑗随着她母亲来到妖界的时候恰年七岁,她那个时候还不叫南瑗,而是叫玉泠。
父皇抱着七岁的玉泠,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与她改了名儿,南瑗。
北山有玉,南山有璧,真是多好的心思啊。
那一刻起,她便再也不期盼那并不存在的父爱。
他的爱太廉价了,廉价的她根本不想有丝毫的沾惹。
父皇很疼惜南瑗,和南瑗比起来,她这个亲生的女儿与旁边侍立着的婢女没什么不同。
南瑗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她的母亲涂后,她的父皇妖王会想尽办法捧到她的面前。
而她……想要什么便只能自己想法设法费尽心力。
“她从来都不用担心妖术考核,哪怕她连最基本的变幻之术都使不出来,谁都不敢与她多说一句重话。因为她是妖王的宝贝女儿,是妖后的心肝心尖儿。”北钰嘲讽地笑了笑:“而我,只要出了一点儿错,等来的便是万妖崖的禁闭,寒霜镜的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