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
大肚和尚托缸飞跃,拦住阿古王的时候心里还在想,阿黄阿花何方神圣?
这个世界的佛不知什么样,僧袍的颜色却一致,非黄即灰毫无亮泽,倒也符合世外之地的低调作风。污道人一身青袍原本明快,可惜被涂得花花绿绿满是油污泥垢,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奇人一样。
“妖孽,还不授首!”
和尚发动,道士动作也不慢。两人心里明白,十三郎不能动武的话或有水分,火月叟却不能不留下,否则,勾结山君这条罪名算是坐定了。
世外弟子想做就做,不在乎流言?说说罢了。当流言真的到来、足以影响世外之地清誉的时候,他们非打这一仗不可,哪怕被明唤成猫猫狗狗,也得生忍着。
百丈巨人凌威扑面,在其面前,胖大和尚看上去小了很多,就像一只肥嘟嘟的虫子扬肢挥爪。佛号声声,和尚手里的那只大缸骤然明亮起来,透着神圣气息的金光自缸口喷射,形成一条金色光柱。
耳边突闻喷泉咆哮,又好似怒龙自潭下冲出,一条银色战龙沐浴着佛光,佛威森严,浑身酒气......
怪就怪在这里,佛家不问形貌,红粉骷髅看着都一样,所以用缸还是鼓又或者蒲团做法器没什么区别,可连酒水都披上佛衣......不知佛祖会不会因此心生嗔念。
相比之下,浑身酸臭有碍观瞻的道士飘逸很多,身如轻叶上下飞舞,右手算盘不停摇晃,周围听不到一丝动静,眼睛却能看到一圈圈锥子般的“声音”、旋转着涌入那个洞......也就是阿古王的耳朵。
百丈巨人,耳朵眼差不的哦有碗口大,还得是大碗。
荡魔之音专降鬼物,罗刹实力再强也还是由鬼物演化而来,被克制是难免的。污道人嘴里嘀咕几句咒语,左手拂尘微颤,千万轻丝随即弹出,如针头刺入阿古王山岳般的躯体,再用力一拉。几乎同一时间,和尚高举金光大柱,与那条浑身酒气、摇摆折扭醉态十足的银龙一道,恶狠狠砸下去。
就像一颗豆芽头上顶着柱子打狗熊,超大号的那种。
僧道两人打架的姿态很怪异,威力可不像看着那么滑稽;甫一出手,众人眼中三百丈战场突然变得宽阔,身边四周千万线条向前飞奔,身体上好似绑着绳子,不停飞退。
无数人觉得膝盖发软,望着那条金光大棍,脑海中额止不住生出想要膜拜的冲动。佛威如山,搅动空气的嗡鸣声也像佛言;那种纯粹,那种庄严与神圣,最重要是那种化神修士才有的连纳天地的感觉,无不让人畏怯俯首,退避三万尺。
佛道两家,天生就是鬼物之敌。佛威镇压,比之当初苦面僧强大何止百倍;道家真言入耳,摧心钻魂非绝魄毒药所能形容;千丝缠身,重棒临头,那条醉龙看似可笑,攻击却最是恶毒。临近的时候,它的身体突然崩裂,化身亿万颗酒香扑鼻的小水滴,如支支箭矢飞射阿古王全身。
那是酒,但它是带着佛光、蕴含无上佛威的酒,若被它们钻进鬼物身体,与吞下钢钉有何区别?
战场中央,阿古王的脸色迷茫,似还没弄明白这一切如何发生,然而当僧道攻击来临,恶鬼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完全不需要指挥。厉啸一声,百丈身躯陀螺般旋转一周,一刀一叉随之挥舞......不能叫挥舞,应该说是在颤抖,如波浪一样瞬间抖出千重涟漪。
视线被折叠起来,空间变成了一层布,反复扭曲、折转、最后包裹出阿古王的身体;与之伴随的是一层黑蒙蒙的雾气“浮”出皮面,构成一面严密、但会流动的墙。
就像是褪了一层皮。
叮叮叮......
不知多少重清脆声音响起,那条长百丈、粗七尺的金色大柱瞬间开裂、崩散、飞溅,变成千千万万颗金色颗粒;哀鸣声中,无数被染上黑斑的水滴呼啸升空,顷刻间重新凝聚成银龙......哪还是银龙呵,分明就是一条被烫烂了皮的大蚯蚓。
腥臭与酒香混合在一起,佛光中透着森森鬼气,那一身靓丽鳞片绽射八方,银龙暴怒声声同时忍不住哀嚎......一个字:惨!
“空间法则!”
和尚张嘴吐一口淡金色的血,肥硕身躯转眼间瘦了三圈;另一侧,污道人手中的那面算盘崩出一条大大豁口,左手不知为何变得鲜血淋漓,原本俊逸潇洒的拂尘变成鸡毛掸子,还秃了一小半。
“不是空间法则,那是力!”十三郎开口提醒,声音透着几丝兴奋。
一万斤碰到一万斤,双方旗鼓相当。如果一方是一万斤,另一方是一百个一百斤,结果不问可知。阿古王连神智都不清楚,可他的战斗本能哪里是僧道所能比;数十丈长的刀叉在其手中如羽毛般轻灵,微风般无形而且飘逸,每一次颤动,都是一次效果等同空间的切割,每一层褶皱,所击的都是对手最最敏感最最难受的那个点。
铁叉将和尚的佛光大柱碎成千万份,阿古王一力降十会,拔刀断流斩断道士拂尘,等于将前面的过程反过来,运用同样熟稔之极。
这就是差距。
正如火月叟所讲的那样,以境界评估阿古王战力,只能自取其辱。
高明的人看到更可怕一面,战斗中人们看到阿古王,但如闭上眼睛,感受到的只有僧与道两人。百丈身躯,化神境界,没有威压,不露气息,假如不是因为“看到”,会觉得他完全不存在,就好像一颗沙,粒尘那么普通。
这便是应该。
他在那里,他应该在那里,所以无法留意到。
击破金珠,逼退银龙,抵消佛威,断了拂尘,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对比,会发现阿古王的姿态与其交战前的那个时刻一抹一样;就连挥刀的角度,持叉的比例,乃至那两条擎天之柱般粗腿间的距离都毫无变化,如尺子量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