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2 / 2)

这大概是被她压在心底好多年的话,对着儿子没办法说,对着秀娘羞于开口,也只有在临终之前,才能痛痛快快的吐露。

也是凄凉。

接下来的话,承安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去了一处偏僻的凉亭,静坐了许久许久。

斯人已逝,他很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叫她的坟墓离他近点也好。

然而,终究是无能为力。

回寝殿的路上,锦书始终没说话。

圣上也一样。

一直到二人洗漱完,上塌之后,他才环住她腰身,低声道:“怎么不理朕?”

锦书同他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不似此前拘束,叹口气,直言道:“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黑暗之中,圣上将她抱到怀里去,手指温柔的摩挲她长发:“觉得朕太过无情,对他太坏?”

锦书额头贴在他肩上,静默一会儿,方才道:“他还是个孩子。”

“都多大了,”圣上摇头发笑:“哪里还算得上是孩子。”

“不一样的,”锦书目光中的叹息被黑暗掩去:“对于父亲而言,孩子永远是孩子。”

“不,”圣上语气中有种隐含的锋利:“先是君臣,才是父子,他不小了,这样的道理,应该明白的。”

锦书听他这样讲,便知是生气的,不欲同他争执,也就不再开口了。

“怜怜,”圣上却将她抱得更紧些,唇落在她耳畔,温暖的亲近:“我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而生出隔阂来?”

他眼眸低合,声音轻的仿佛要化在夜色中:“朕很不安。”

这句话很轻柔,也很温情。

可不知怎么,锦书却在其中感觉到一丝困兽般的危险。

很淡很淡,但并不是不存在。

她该去劝慰几句的,可是在不知那从何而来的前提下,却也无从开口。

“你前些日子忙碌,身体太过疲累,”扶着他的肩,一道躺在床上,锦书低头亲了亲他额头:“早些睡吧,七郎。”

圣上顿了顿,最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躺下,合上了眼睛。

夜色寂静,一丁点儿声音都能传的很远。

如此过了许久,等到身边人呼吸声变得均匀时,他才侧过脸去,黑夜之中,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其实,”他低低道:“朕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一句话说完,他似乎舒了口气,唇在她鼻尖上碰了碰,搂住她,合上了眼。

第91章 前世(一)

三月的春光最是明媚, 像是聘婷少女的豆蔻心事一般, 将说未说的动人。

承安过去时,锦书手里还捧着一卷《明思录》,面上未曾着妆,一片皎皎。

蹑手蹑脚的过去,他面上笑意温柔,正待趁她不备扑过去抱住, 她却先一步躲开, 闪到一边儿去了。

“我脚步声已经很轻了,”承安揉了揉撞到桌角的腿,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过来了?”

“笨,”锦书将手中书卷搁到一边去,点了点他额头:“有影子的。”

“没事儿吧,”她看一眼他在揉腿的手:“真磕着了?”

承安年纪比她小些, 可是个子比她高, 低头看她时, 隐生几分压迫。

可他知道锦书脾气, 也没硬来,而是凑过去卖乖,道:“——亲亲我就不疼了。”

“有心思卖弄口才,可见不疼。”锦书斜他一眼, 见他目光中闪动着的温柔, 微微一笑, 倒是真的叫他低头, 踮起脚去,亲了亲他额角。

承安先是一怔,顺势将她抱住,随即笑了。

“我递了奏疏过去,”他在她耳边道:“等圣上准允,就娶你做我的妻。”

锦书听得眉目柔和起来,同样轻声问他:“我门第如此,你不嫌弃吗?”

“有什么好嫌弃的?”承安将她松开,伸手挽了挽她鬓边微乱的发,笑道:“你也没嫌我是最差的皇子,不被圣上喜欢啊。”

“也是,”锦书也不扭捏客气,对着他明亮的眼睛看了看,伸手去捏了捏他脸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句话说的太不谦逊,一出口,她自己也笑了。

承安默不作声的对着她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凑过去,极轻的亲了亲她面颊。

“姐姐这对梨涡,生的比蜜还甜。”他目光温柔,这样道。

锦书知他素日最计较二人年岁相差,这会儿听他毫不在意的说出来,还有些惊诧,打趣道:“弟弟这张嘴,并不输于蜂蜜。”

“不成,得改个称呼。”姐姐弟弟的,他自己叫出来时还不觉有什么,等到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受不得了。

拍拍额头,想了想,承安豁然道:“还是叫我哥哥吧,情哥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