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啊?”
黎老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我叫付联兴,以前是市农机厂的电工……我,我是高级电工……”
许是第一次面对黎老这样的中央大首长,付联兴很是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黎老双目微微眯缝了一下,显然对这个位列名单之首的付联兴,他也有印象:“小付同志,不必紧张,有话坐下来说。”
“是……”
付联兴坐了下来,也不看其他人,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黎老。
“黎老,大伙说的,也许都是事实,我们市里的干部,对下岗职工是很关心,但就具体到我个人的问题,我觉得,处理不公正……”
“哦,为什么处理不公正呢?”
“我是高级电工,七五年就参加工作,一直在地区农机厂上班,工作兢兢业业,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承包的时候,为什么要把我组合下去,不让我上班?”
付联兴激动地道。
黎老微微蹙眉:“小付同志,不要急,慢慢说,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你们那个地区农机厂,什么时候承包的?你又是什么时候组合下去的?”
也许是过分紧张,付联兴抓起面前的茶杯,一口气喝干了茶水,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黎老,我们农机厂,是八六年十月份宣布破产的,由一个私人老板携资承包……”
“八六年?”
黎老喃喃道。
“是的,黎老,那时我们宝州市是n省的‘国营企业破产重组试点城市’。”
柳晋才适时提了一句。
一九八四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许多国营企业、集体企业因为体制僵化,不适应改革开放的经济大形势,经营不善,亏损严重,债台高筑,难以为继。为了寻求解决的办法,国家开始在几个大城市进行了企业破产的试点工作。这些城市按照当时设定的一些模式对一些严重亏损、经营不善的企业给予黄牌警告等措施,让它们努力改善经营管理避免破产。
由于没有经验,也无法可依,政斧当时能做的就是,把“坏企业”关停拆散,“并转”到其他效益好的企业中去。这种“杀富济贫”的做法,因其违背经济运行的客观规律,不仅对“坏企业”毫无压力更无改变的动力,又严重侵犯其他企业自主权,侵吞效益好的企业的利益,因此有人戏谑说,那个时候的企业破产实际上是破国家的产。
n省地处内陆,工业基础薄弱,企业破产改革的试点工作,到八六年才正式开始。还是因为老爸的一篇文章引发的。
虽然起步比较晚,但是起点并不低,一上来就是动真格的,对资不抵债的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猛下重药。和上面说的“杀富济贫”不是一回事。
“那个承包的私人老板叫柳兆敏,是向阳县柳家山来的,以前是腾飞实业总公司下属一个分厂的厂长……”
听到柳家山和腾飞实业总公司的名字,黎老瞥了柳晋才一眼,柳晋才不动声色,神情坦然。
“他一上来,就在厂里搞优化组合,结果很多毫无技术的妇女同志,老同志都没组合下去,偏偏就把我这个先进工作者,高级电工给组合下去了。说实话,我不服!”
说了一会子话,付联兴也渐渐控制住紧张的情绪,说话流畅起来。
“哦?既然你有技术,又是先进工作者,为什么优化组合的时候,会把你组合下去呢?”
黎老淡淡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不会拍马屁,顶撞了柳老板,他这是打击报复我。”
付联兴狠狠地道。
“不对吧,付联兴同志,我们调查过,你被组合下去,是因为你经常消极怠工,很多时候还无故怠工,上班时候跑去打牌,厂里对你屡次教育,你不改正错误,这才让你下岗的。”
唐海天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这样吗?”
黎老问道。
“我……我也只是偶尔迟到一两次……打牌也只是偶尔打一回……我……还是厂里的老先进工作者呢……”
付联兴便有些口吃起来。
“你是先进工作者没错,但那都是八零年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你刚参加工作,积极姓还是比较高的。但是你后来的表现就不大好了。八零年以后,你还有评上过先进工作者吗?”
唐海天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
“不管怎么说,我技术还是很过硬的。”
付联兴豁出去了,对市委副书记也敢顶撞。
“技术再过硬,工作态度不端正也还是不行啊!干革命工作,第一是态度,第二才是能力。”
唐海天针锋相对。
黎老轻轻颔首。
“那……那为什么他们都能在银行贷到款,我就不行呢?街道办事处的干部对我有偏见!”
眼见得黎老似乎是认可了唐海天的评判,付联兴又扯出一条理由。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银行为什么不贷款给你呢?你好好一个工作不珍惜,好好一个家也不珍惜,光知道打牌赌博,将家里的一点积蓄输个精光,你的老婆孩子都跟你过不下去了,请问哪家银行敢贷款给你?”
唐海天语气逐渐严厉起来。对付联兴这样的人,其实他是很看不惯的,若不是碍着黎老在座,只怕早训斥开了。
黎老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我……我没有……”
“没有?一九八七年五月份,你因为聚众赌博,被秀城区南街派出所治安拘留七天,有这回事吧?一九八八年七月份,还是因为聚众赌博,被市劳教处决定送劳教六个月,没错吧?难道都是冤枉的吗?”
“……”
付联兴没了声息。
“再就业管理办公室和秀城区南街街道办事处,先后为你介绍了三份工作,你有哪一次是干满了三个月的?”
黎老怫然不悦,说道:“小付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纪轻轻,迷恋赌博,不好好工作,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黎老,我……我……其实他们当初不把我组合下去,我是会好好工作的!现在我工作也没了,老婆丢下孩子跟人跑了,这曰子,是真的没法子过下去了……”
付联兴眼泪就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