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晚晚,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她一世亲人分离,身边从来都没有圆满过,阿娘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而且,为省却麻烦,这次带你去北疆外人不会知晓,之后阿娘会跟外人说你此次落水病重,送你去南边的温泉庄子上养病去了。等你到了婚期,就说是直接从庄子上去了北疆完婚即可。”
阿晚听言一时之间心中只觉满满都是酸胀。
她前世从记事起就已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对国公府和赵老夫人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也是她在发现自己突然变成“顾晚”,明明对赵恩铤怕得要死,但却也没想过偷偷谋划逃走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不想留下一堆乱摊子,而且她从来都不是个没脑子会冲动行事之人,没有万全之策,她是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可现在他们要安排她私下跟赵恩铤去北疆,如此将来如果自己真的查到什么离开了,以赵恩铤的性子,也定是会将此事瞒下,只会私下寻找,消息不会传到京中来。
阿晚眼睛发酸,她向前倾身抱住了赵氏,低声问道:“阿娘,陛下一直都想将端慧公主或者哪个他属意的宗室女赐婚给表哥,此事您知道吗?”
赵氏皱了皱眉,她微推开阿晚,看着她道:“晚晚,是大长公主府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还是有人想劝你主动离开你表哥?”
阿晚摇了摇头,她是不会将大长公主或者原缜牵扯进来的。
她低声道:“阿娘,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是隐隐知道的,只是此次端慧公主害我,让我更加意识到这一点罢了。阿娘,您知道,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将历来为帝王忌惮,定国公府于北疆,虽非藩王势却类同藩王,以定国公府现在的形势,表哥若想后顾无忧的将北疆所有军权接手,顺着陛下的意思娶了端慧公主才是最有利的,阿娘,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表哥,拖累定国公府......”
“晚晚,你愿意做你表哥的妾侍吗?”赵氏打断阿晚的话,突道。
阿晚一呆,有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赵氏面色凝重,并无任何玩笑之意,她道,“晚晚,你心里应当清楚,以你表哥对你的心意,他是绝不会对你放手的,若你执意‘深明大义’,让你表哥迎娶端慧公主,那你便只能退做妾侍,且以皇家素来的行事,你若想保得性命,将来只能长居北疆,再不能回京城,可就算如此,你的孩子将来也再无任何前程可言。如此,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赵氏看着阿晚发白的面色,却是半点没有心软,续道,“晚晚,你一直都是个心善,喜欢替别人考虑的好孩子,可是有时候你替别人考虑,只会让你自己粉身碎骨。”
“你知道有定国公府的谋士来劝过阿娘什么吗?他们知道你表哥的脾气,也知道你在你表哥心中的分量,所以他们不敢寻你表哥,只敢来寻我,劝我说,让你深明大义,为长远计,请你表哥迎娶皇家贵女,让你退做你表哥的妾侍。”
“正如你所说,如此稳了上面那位的心,你表哥征战在外,又不用担心朝堂之上有人使绊子,将来也不必担心断了军饷军粮。同时你的身份还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遗孤,你父亲在北疆的旧识同僚无数,皇家欺人太甚,逼你由妻降为妾,北疆将士心里就会有怨愤,他们世代都追随定国公府征战沙场,所以这怨愤不会冲向定国公府,反而会让他们更齐心。”
“晚晚,但凡我心里更偏重定国公府一些,或者你表哥自私一些,你舅舅和外祖母他们心狠一些,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都是什么吗?你表哥不肯委屈你,你也不要学了旁人,自以为为他考虑,其实却是伤透了他的心。我们定国公府的男人,从来靠的都是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立于世,而不是靠牺牲女人来成全他们的事业和野心。”
阿晚:......
她不过就是想退个婚,想着赵恩铤那里行不通,就试试走父母长辈的路线好了,其实心里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不是。她现在最大的压力都是来自与赵恩铤的婚事,都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只要退了婚,她的处境也可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情就易解多了,结果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赵氏好一番苦口婆心又义正辞严的教导。
她不是个心硬的丫头,被说的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只觉得自己委实愧对了表哥赵恩铤的一番深情,再加上她是占了“顾晚”的身份......不好说身子,因为她就是觉得这身子也是自己的啊......反正她莫名其妙就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不起原缜,对不起赵恩铤,若行事稍鲁莽些,还要对不起“顾晚”的母亲赵氏,外祖母赵老夫人。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落到了这么个地步?
第22章
阿晚听了母亲赵氏一番教导真是又羞又愧, 头都抬不起来了, 再不好意思说什么退亲之类的话, 其实,是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好在此时一阵叩门声解救了她。
叩门声之后,就是秋红在门外禀告的声音,道:“夫人,是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过来了,他们先时刚从庄子上看望大姑娘回来,此时正在正院厅房里候着,说是想要过来探望姑娘,只是二老爷不便入后院, 此时曹嬷嬷正在外面招呼他们。”
赵氏皱了皱眉,出了顾娆之事,她真是厌恶透了他们。
你以为他们是没牙的蚱蚂,虽有贪婪之心,却无伤人之能, 只能平日里蹦跶两下惹人厌恶罢了,却万万想不到没牙的蚱蚂也能变成阴暗的毒蛇,只为了丁点的利益,就能趁你不注意之时蹦起来要你的命。
是她太大意了。
赵氏道了声“进来”, 一直在外守着的心腹嬷嬷崔嬷嬷以及秋红便一前一后入了房间来。
赵氏正欲开口让崔嬷嬷去打发了顾老太太等人, 阿晚却是伸手拽住了赵氏的衣袖, 道:“阿娘, 就让他们过来吧,您刚刚不是说,我病得严重,要送我去南边的温泉庄子上吗?此次我生病全是因为顾娆而起,不若就先听听她们说什么吧,同时也好让她们知道我是真的病了。”
看赵氏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阿晚就抬头又跟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氏先愣了愣,然后就笑了出来,转头就吩咐崔嬷嬷道:“你唤人去把他们领过来吧。”
崔嬷嬷应下自去了正院不提。
***
不多时崔嬷嬷以及阿晚的管事嬷嬷曹嬷嬷就领了顾老太太,顾二老爷以及二夫人周氏等人过来。
原本顾老太太和周氏身边都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嬷嬷的,只是在进入阿晚房间之前曹嬷嬷就拦了众人,对顾老太太恭敬道:“老太太,姑娘病弱,这个时候最沾不得油烟污秽,经不得杂扰。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过来探望姑娘,姑娘为着孝道,忍着病体也是要见的,只是其余人等就还请在外等候吧。”
顾老太太的脸刷一下就拉了下来。
顾二老爷也不高兴,但他慑于赵恩铤的威压不高兴也得忍着,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屋子狭小,太多人进去惊扰了晚姐儿的确不妥。”
又对着顾老太太低声道,“母亲,咱们既是过来探望晚姐儿,万事还是得以晚姐儿的身体为重。”
顾老太太这才杵了杵拐杖,黑着脸进了屋子。
他们入了房间,就见到阿晚正躺在床上,赵氏则是坐在床边拭泪。赵氏见到他们进来,别说是起身给顾老太太见礼,就连侧头看上他们一眼都没有,更别说招呼他们入座了。
虽然午前顾二老爷已经好生劝过顾老太太和周氏,但这些年来赵氏面子上的礼节一向做得不错,顾老太太在赵氏面前装腔作势久了,还从未曾像现在这般被无礼对待过。
先是让个婆子给她下马威,现在自己入屋,就如同无物般傲慢无礼。
这是儿媳妇,还是祖宗?
顾老太太气得早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那脸黑得仿似刻薄的话随时都能从嘴里蹦出来。
顾二老爷看情况不对,忙咳了两声,忍了难堪对赵氏道:“大嫂,听说今日晚姐儿从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回来了,我听说这次她病倒都是娆姐儿的不是,此次我一来是陪着母亲过来探探晚姐儿,二来也是特意带了你弟妹过来给你和晚姐儿请罪的。”
赵氏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却仍是动也未动。从顾老太太顾二老爷几人的角度看过去,就见到她的神色反比先前还要更冷了。
气氛又僵了下来。
顾老太太气得顿了顿拐杖,顾二老爷忙上前“扶”了她,实际是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说什么难听话。
顾二老爷正待尬着脸问问阿晚现在病情如何时,就听得阿晚咳了两声,然后对一旁服侍的丫鬟绿枝虚弱道:“绿枝,你扶我起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