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珺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着,李善周却在私下里挽起了她的手,玉珺一抬头,就见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灿若星辰的眸子无端让人心静。
一路走到了花厅,宣慈长公主径直带众人走了进去,领着众人落了座,宣慈长公主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苏氏的脸色越发苍白,连林南蔷和左映寒也是大气不敢喘。玉珺料定自己不过是这出大戏的配角儿,又有李善周在身边,反倒是老神在在。
宣慈长公主见状,越发叹了口气,眼神却越发狠厉,开口道:“把人带进来!”
门外两个大丫头扶这个小丫鬟进来,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衣服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玉珺吃了一惊,待看清那丫鬟的脸,心下惊骇:这个丫鬟不就是方才苍梧院里服侍柳萋萋,被长公主盘问的那个么?方才兵荒马乱,谁都没注意到她到了哪儿,不过一会儿功夫,怎么变成了这样!
那丫鬟初初跪下,见了宣慈长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睛一扫看见苏氏,忍不住磕了个响头,道:“二奶奶,救我……”
苏氏面色苍白,身子几欲摇晃,勉强控制住身子,看向宣慈长公主:“母亲,您这是……”
“说吧。”宣慈长公主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名唤杨柳的丫鬟打了个寒颤,正要跟苏氏求情,扶着她的大丫鬟弯下身子在她耳边道:“你家里可还有老子娘,你得替他们想想。”
杨柳怔怔地跪着,脸刷一下变得苍白。她是一个小丫鬟,家里的老子娘重病,还有一个弟弟,家里全靠她当丫鬟挣来的这点钱过活。人穷志短,眼前的个个都是爷,她拿什么硬气。
眼泪含在眼里都不敢落下,打了个骨碌又得含回去。杨柳低低地弯下身子,哽咽道:“二奶奶,对不住,奴婢这也是迫不得己!”
“杨柳!”苏氏提声要阻止她,宣慈长公主提声道;“你这会还不让她说实话么!”
她阻止不及,就听杨柳道:“长公主,奴婢方才没说实话。奴婢奉二爷二奶奶命照顾柳萋萋姑娘,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是二爷临时被支开了,是二奶奶吩咐奴婢,趁机在柳姑娘跟前说了一些话……”
“你说了什么!”宣慈长公主问道。
“奴婢,奴婢……”杨柳低了头,叹了口长气,一五一十道:“二奶奶只是吩咐奴婢找个机会告诉柳姑娘,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奴婢说完要出门,柳姑娘便坐着发呆,奴婢瞧他可怜,想着替她端碗参汤,结果柳姑娘便问我,是不是天理难容她和二爷。奴婢当时没多想,只是告诉她,二爷是千金之躯,她却是一个不能生的风尘女子,她若强行占着二爷,让二爷为了她抛家舍业,那她就是天打五雷轰也够了。长公主,奴婢当真没想要害死柳姑娘……奴婢,她死了,奴婢也……”
她说着已然哽咽,宣慈长公主让人带了她下去,问苏氏:“她说的可都是真话。”
苏氏白着脸跪下去,点了点头,宣慈长公主叹了口长气,道:“你晓得你错在哪儿么?”
苏氏摇摇头,宣慈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我还是那句话,一个风尘女子,不知分寸不知轻重地跟着远哥儿,她死了也便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留得住固然是好,即便留不住,也没什么可惜的,可是你却不该这样处置她!你前脚接她回来,旁人还能道你一句大方,可是人才回来,你领着她还没进府,就让她的孩子折在路上,还拖累了南蔷,闹得人尽皆知,这让旁人做如何想?你别跟我说拉了蔷儿的人是无心之失,事情究竟如何你心里清楚!”
“母亲……”苏氏还要狡辩,宣慈打断她,继续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得外头还没乱,咱们自个儿就先乱的道理!老公爷一辈子殚心竭虑为了这个家,你们倒好,一个算计着一个,自个儿先打起来了!”她心中藏着怒气,只想拿个棍棒,一个个敲打过去。
“映寒,我知道你进府没多久,可是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听说你自小跟着你娘治家,该如何管好下人的嘴,自然不必我教你。”
“是,母亲……”左映寒赶忙起身,跪在苏氏旁边,低声道:“儿媳谨记。”
见她当真动了大怒,谁还敢坐着,林南蔷率先站起来,也跪了下去,道:“母亲保重身体要紧,是媳妇们不懂事,媳妇们往后定当牢记教训。”
玉珺顿了一顿,心里道了声苦,赶忙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宣慈长公主一个个望过去,只觉得最近的糟心事儿一茬接着一茬。她嫁入定国公府这么多年,一向说一不二,如今子女长成人,她却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远哥儿……她的神色黯了一黯,随即却精神大振。不能再这样,若再这样下去,家里必乱。
她的眼睛掠过李善周那张沉静的脸,心里不由地跳了一下,想起那日太后同她说起的话。她有两个儿子,无论如何,不能乱!
“你们进府那日我就说过,你们应当同心协力辅佐远哥儿,即便府里有一两个下人不开眼,也该关起门来好好商议……受了委屈就往我这跑,我能替你出了一回的头,还能出第二回?日子总是要靠自己的过的,等我百年之后,你们又当如何?”
长公主这话未曾指名道姓,林南蔷却不自然地动了动,道:“母亲,是儿媳错了。”
“算不上什么错……”长公主叹了口长气,原本想着让她们自己立出高下来,果然是一山不容二虎,争来争去,伤的还是均哥儿。长公主的眼睛在左映寒和林南蔷之间逡巡,人往后一靠,道:“映寒,论岁数,你比南蔷小上一些,还缺些历练。往后均哥儿院里的事儿,你还得多听听南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