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看向顾长安,几秒后说:“可能是命运给你的一种暗示吧。”
那晚他带领族人在祭台上祈福,之后前去兰檀山谷举行一个很古老的仪式,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十二说:“少爷出事前一天晚上,他去我的房间找过我。”
顾长安想起来了一些记忆片段。
“你跟他的事是我透露的风声,他知道了,跟我说他很失望。”十二垂了垂眼皮,“我以为少爷要我回城受罚,永远不再需要我了,他却提出了一个协议。”
顾长安听到这里,下颚线条绷了起来。
“少爷说,只要我在第二天晚上点亮续魂灯,他答应在继承族长之位之后,还我家族自由。”十二的语气很淡,“他交给我一封亲笔写的信,倘若点亮续魂灯还是没有救活他,就让我把信交给老族长,这样我的族人依旧会获得自由,这是他给我的承诺。”
顾长安沉默了许久:“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十二的语气突然就冷下来:“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惭愧,少爷为了你做了多少,而你又为他做了多少。”
顾长安没见半点怒意,连阴霾都没有,只觉得好笑:“你跟我说了,我反而轻松很多,至于惭不惭愧,那是我跟他的事,两个人的事。”
十二的面色笼上一层寒霜:“我替少爷不值。”
顾长安个头比少年高一些,他弯腰笑着说:“弟弟,你替不了你家少爷。”
十二噎住,随即是满脸羞愤,这人的嘴皮子很利索,他说不过,有一回结识的时候就知道了。
顾长安直起身:“我听说他很不好。”
十二说:“超过你的想象。”
顾长安慢悠悠的说:“不管你说的那个协议里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你的确帮我救了我男人,算是也救了我,因为他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所以这份情我会还你。”
“我男人”三个字让十二呼吸受堵,他瞪过去,这人的心机太深了。
顾长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被他白到泛青的脸衬托的极为虚弱:“别用这种十恶不赦的眼神看我,我只不过是个可怜的人,吊着的那口气还在你主子那里。”
十二面无表情的走了。
顾长安摘下眼镜,拿出块布擦擦镜片,稍微接触的多一点,发现就是个孩子嘛,只不过是故作老成而已,狐假虎威,没什么威胁跟杀伤力,他的眼底被一片沉重覆盖,别的他不求了,就求那个男人好起来。
片刻后,下人来通知,让顾长安去主厅。
顾长安一路沉默的跟着,穿过迂回的长廊,诺大的花园,假山,凉亭,湖泊,等他走到主厅的时候,后心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妈的,真的太远了。
顾长安有点低血糖,他下意识去抓离自己最近的门框,看在主厅几人的眼里,显得惨兮兮的,风一吹就能倒。
陆家几个长老眼里都有些震惊,顾家人长得魁梧强壮,天生拥有蛮力,子嗣里竟然有这么弱的。
半响他们后知后觉,顾远的妻子是半灵体,挺柔弱的,看来孩子完全继承了母亲的体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起来比母亲还要弱。
顾长安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任由他们打量,有问必答,全程极为配合,没有露出半点反抗的意思,等他们满意了,问完了,他才问:“我妈呢?”
陆启封说她睡了。
顾长安要求见他的母亲。
陆启封手一挥,一个看起来是管家的人领着顾长安去,又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顾长安气喘吁吁,等陆城好了,他们就走,这里不适合他这样的体质居住,不然迟早有一天会死,走路走死的。
林岚确实在睡觉,顾长安闻到屋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从香炉里飘出来的,闻着让人心神安宁,他放心下来,跟着管家回到主厅。
等到顾长安站在陆城所住的别苑里时,他差不多已经废了,走路走的。
别苑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死寂一片,像是没有活物存在。
但顾长安目光所及之处明显有打理过,说明下人进来收拾完就匆匆走了。
陆启封叹气:“阿城发作起来,谁都不能近身,我不忍心把他锁起来关在地下城里,就在别苑周围布了结界,为了安全起见,下人一般时候都是忙完事情就走,不会留下来的。”
顾长安的心里涌出强烈的酸楚。
停在一个屋子前面,陆启封喊道:“阿城,顾家的小子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
顾长安正要开口,门猝然打开,出来的人瘦的离谱,就剩下一具高大的骨架,如同一个怪物。
没见到之前,顾长安想的是要好好说,可是当男人以这副凄惨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脑子里就轰地一下炸开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揪住,大力的拧巴在一起,疼的他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的喘息声,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兽类。
顾长安痛苦的喘了几口气,站不住的踉跄了两步,下一刻就阔步冲过去,扬手给了男人一巴掌。
陆城被打懵了。
其他人更懵,尤其是陆启封,我儿子被你爹算计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一来就打我儿子,把我置于何地?
陆启封抓着轮椅扶手要起来,陆启明赶忙拉住。
就跟蝴蝶效应似的,他一拉,旁边的人也过来劝,看开点,你儿子被打了都没怎么着,你生气有什么用呢?不是让自己最后的一点脸面都丢了吗?
顾长安喘着气,镜片后的眼睛瞪着男人,两片苍白的唇抿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他质问,声音变了调,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怵:“我让你那么做了吗?”
陆城慌乱无措:“对不起,我……”
话声戛然而止,他被两条颤抖的手臂抱住了,抱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