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警察赶来,严夫子连最后一份体面都没了,红豆挪动发僵的腿,抬步要进屋,贺云钦忙拦住她,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外面很快就会有异动,不用等到警察来,戏院必会大乱。”
红豆呆了呆,满腹疑问看向贺云钦。
贺云钦沉声道:“我来处理,你在外面等着。”
说着进了屋,走到严夫子面前,到近前俯身一看,顿时呆住:“严先生,您服了毒?”
严夫子闭目不答,呼吸已有渐缓之势。
贺云钦滞了滞,缓缓蹲下身:“严先生,就算有罪,自有律条来定夺,是非对错姑且不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先想办法带您出去就医。”
严夫子蔼然一笑道: “不必了。贺先生,你是厚道人,但我服药已超过半刻钟,纵是神仙来了也无救,杀人偿命,我当有此报。”
红豆眼泪无声滑落下来,终于还是进了屋,到严夫子面前蹲下:“严先生,学生我……”
想不明白。
严夫子闭着眼睛笑了笑:“我有个女儿叫丁琦,若当年没遭傅子箫等人的毒手,应该跟你的小姨一样,今年二十有八了。”
小姨。
红豆诧异地张了张嘴,难道她早前的猜疑竟是真的:“先生,我小姨她——”
严夫子睁眼看向红豆,仿佛触及了极为心痛之事,脸上浮现一抹异色,良久,方苦涩长叹一声道:“从阳宇天到白凤飞,这几人的确全系先生所杀,但先生不悔。这些年我每日都痛苦如煎,唯到今日才痛快了一回。”
这时外头传来纷沓急促的脚步声:“凶犯就在里头。”显然警察已找来。
红豆忙看向贺云钦,可就在这时候,不知何处“砰”的一声,传来极短促的爆响,像岁时伏腊时家家户户放的爆竹。周围寂静了一瞬,旋即如沸水般喧哗起来,尖叫声、脚步声、呼喊声,各种嘈杂声响搅合在一起,转眼便乱成了一锅粥。
红豆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动静是枪响,哥哥刚当上警察时,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曾带她去旷野空寂处用枪匣子打过鸟。
外头那群人为这枪声所慑,还未闯进屋,全都怔在了廊下,不一会有人怪叫道:“戏院里有刺客。”
公公婆婆可全都在前头听戏,红豆一惊,待回头,看贺云钦镇定自若,显然早有准备,虽然疑团百出,但仍迅速冷静下来。
经此一遭,院子里的人哪还顾得上白凤飞,眨眼工夫便跑得一个不剩。
王彼得在门口寒声道:“云钦,红豆,外头这么乱,实在不宜再久留,我们需尽快带严先生离开此处。”
虞崇毅进来,俯身劝道:“严先生,刚才云钦说得对,如果白凤飞他们真是罪大恶极,公道交由法官来论断,您不该自戕,趁外头大乱,让我们先带您出去就医。”
严夫子呼吸愈发滞缓,说话变得更艰难,抬手抖了抖袖子,从里头取出一封厚厚的书信,递给最近的红豆:“先生知道你们一直在查这案子,来前已将事情来龙去脉全写成了两封信,一封在此,另一封过几日便会寄到你府上,若不是半年前邓归庄回沪照料母亲,我无从得知当年真相,既得知了真相,不枉我苦心筹备半年,如今总算了了夙愿。吾实不悔。”
红豆搀他起来,哽声道:“严先生,您先别说了,求求您,跟我们走吧。”
可是严夫子身体沉重如山,她搀了好几把都没能搀起来,愈发急切,忙对顾筠和虞崇毅道:“快来帮忙。”
顾筠擦了擦眼泪,疾步走进来。
贺云钦道:“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