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呐,私底下的龌龊事就越多,哪家豪门大户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啊!”
“可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言就给人定罪了罢!”
“你瞧那位太太,也是有来历的。人家谁都不冤枉,偏说柳会长,可见他也不干净。”
世人从来如此,就算清清白白一个人,到大家嘴里多嚼上几遍也就成了黑的。要不怎么有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些成语呢!
管家眼看传得越来越离谱,忍不住跺着脚大骂:“哪里来的贱/人,这样败坏我家老爷的名声。随便弄来个女子,就敢红口白牙说是我家养的,有对证吗?明明是自个家里妻妾相争,居然硬是栽到旁人头上,好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姓柳?我看合该改姓黑。”莫太太虽说嫁入富贵人家,可娘家却没兄弟,一向靠她来支持门户,小小年纪就能与人骂街,自然不会轻易输阵:“春晓,赶紧把那贱/人的嘴松开,让她告诉大家,她与这家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使女一听,赶紧把孙晓倩嘴上塞着的毛巾取了下来。孙晓倩本来是个孕妇,又是吓又是绑,半天水米未见,先咳了个天昏地暗。
莫太太如今一看见她的脸就来气,连手都不想碰一下她,只恨恨道:“你自己说,你跟柳会长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她派人来祸害我们家的,是不是?”
一听到要对峙,众人未免又往前挤了一些,争先恐后地想看看这个祸害人的粉头是个什么模样。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孙晓倩不像红蔷明艳,也不及云兰娇媚,平时打扮一下也能称得上饶有风情。偏偏如今怀了孕,脸色不佳,腿也是肿肿的,整个一黄脸婆。哪里合乎人们平时对堂子里姑娘的认知呢!
只见她怯怯地抬起了头,看了看柳家的大门,又忍不住低头呕出一滩黄水来。叫人在厌恶之余,又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妈,求您了,您别逼我……”
莫太太听她这会儿居然还敢叫自己妈,隐隐还有几分反口的意思,实在怒不可遏:“好你个小贱/人,快见到靠山了,嘴硬了是吧!你快把我们家搅散了,还敢说是我逼你……”
望着柳府的大门,孙晓倩不禁打了个寒战。面对一味催逼自己的莫太太,她并不害怕,无非只有三板斧的能耐而已。只要庄医生还没被抓住,自己一口咬定是他们诬陷,又有什么证据能把她入罪呢!
孙晓倩拿定了主意,正想一口否认时,却不经意瞥见了人群中的那抹孔雀蓝,犹如遭遇了一记重拳。那位陆府的四小姐虽然最终把她交给了莫家,但她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看到的杀意却是毫不作假的。她没有动手,只是不愿意,而非不能。
那种心脏被紧紧攥住的感觉叫她喘不上气来,像麻绳一样缠上了她的脖子。孙晓倩失控地大喊起来:“黎叔,救我……他们会杀了我的。你快去禀告爷,快去!”
这不就是认罪了么,诸人一片哗然,都在念叨着缺德等等。虽说是个粉头,但毕竟怀着自己的骨肉,就这样送出去,已经够绝情了。还预谋着害人,简直骇人听闻!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动机,什么好处,这是围观群众不愿细想的。他们只要大声谴丧心病狂的柳会长,便能彰显自己的正义,何乐而不为呢!
黎管家就算生了十只手,也堵不住悠悠诸口,只能一叠声地喊着:“快去请老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说什么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85章 摩登佳人
且说那日柳会长事忙, 下人们往各处挂电话都找不见。等好不容易找到了人, 莫太太早就在大门上砸了无数坏鸡蛋烂菜蔬,耀武扬威地回去了。
这还不算, 第二日就有无数报纸发了文, 专一报道此事。如晶报这样的大社,主编与商界人物都熟,多赖他们包销广告。因此下笔还算轻的,只一块四方小稿,还隐去了姓名。小报可就了不得了,只恨不能把双方的祖宗八代挖出来, 写成连载小说才好。
据说笑舞台的主笔还连夜写了一出新戏, 名字就叫《柳会长赠绿帽记》, 编得有鼻子有眼,不日即将上演。
魏五一大早就派人出去买报纸,此时一份份散开摊在明夷和盛继唐面前的茶几上:“《晶报》, 《品报》,《中国新报》, 《奋报》, 还有《文汇》《新闻周刊》,市面上凡是登载了相关消息的报纸, 我都叫人买回来了。。”
虽然这个主意就是自己出的,但看着面前几十份报纸, 陆明夷仍是吃惊不小:“一气买通那么多家报馆,花了不少钱吧!”
“没有没有, ”魏五在风门本就是做查柜,一听老板问帐就开始逐项打起了算盘:“我只让弟兄们找了几家大报社,一共花了一百多块!”
没曾想,陆明夷又吓了一跳:“那也太少了吧,就算请喝酒也喝不了两顿。你也别太俭省了,万事有我,才刚发了笔横财正愁没地方用呢!”
不用说,这笔横财说的是订婚收的礼。魏五忍不住瞄了一眼盛公子,额头上冒了两滴汗出来:“没事,真花不了多少钱。本来交代的就是字多字少不要紧,版面大小也不计较,哪怕是中缝呢!反正这类名人轶闻也不登大雅之堂。要紧的是一旦消息散出去了,那些小报肯定会跟进,他们才是主力!就靠这些妻妾争宠,私生子夺产之类的故事吸引人,只要有个引子,能发散出几十篇新闻来,且个个都不重样。”
听了魏五的介绍,陆明夷随手就拿起一张报纸来:“风尘女艳史一朝曝光,莫少爷怒砸风月场。这个标题也编得太离谱了,与实际情况一点也合不上。四马路真那么好砸,天天都有人砸上门,当那些帮闲都是白吃饭的?再说莫家桢有这本事么,别说真砸,他敢领人去站上一站,我就佩服他有血性。”
“这篇取的标题叫痴情女子薄情汉,莫家后宅失火为哪般,还挺朗朗上口。”盛继唐也挑了一张来看:“以柳公之家宅之富,岂能无法为一青楼女子赎身,非不能实不愿尔。风月场内亦有痴情者,如杜十娘,李香君。忍心琵琶别抱,只为保全腹中骨肉。呜呼哉,岂是其一人之过乎!这么一写,孙晓倩倒成了个其情可悯的青楼奇女子。”
陆明夷一张张看过来,只有两家报纸写到了陆莫两家的姻亲关系,更直指柳会长所为是否别有用心。“这是我们雇的人写的吧?”
“对,按您说的,真真假假,先造出舆论来再说!”魏五虽然照着做了,却有疑惑未解:“这法子好是好,只是光造舆论,没有实据也奈何不了柳会长,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不会的,”这回发话的却是盛继唐,只见他很是闲适地躺在沙发上,唇角仍带着一抹笑意。“这个声势不是给柳会长看的,只是给岳父大人提个醒。从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信业银行能开到现在,不光靠的是忠厚本份,你且看上回孙经理的事如何处理的就知道了。再说实据,就得看孙晓倩了。”
魏五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露出忧色来:“我听说人暂时在莫家扣着,只是牵涉到下毒,恐怕接下来警务处会出面的。”
“要的就是警务处出面才好。”盛继唐把手上的报纸随意往桌上一丢,好整以暇地环着手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刘胜斌如今的地位,打通关节保下一个女子自然是可以的。再不济使个金蝉脱壳,把人送去外地就是了。但要做到这些,毕竟是需要花费时间和金钱的,孙晓倩真有那么大的分量么?”
这是个好问题,陆明夷不禁陷入了沉思。前世的孙晓倩结果如何已经不可稽考,只知道她卷走了莫家所剩不多的财产,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因为如此,明夷不免将她认作是拆白党之流。但如今知道是有人要对付陆家,那么事情立刻就变得不同了。孙晓倩的存在是专为了打击她的,只是由于姊妹易嫁才变成了陆佳人。
陆明夷仔细想了想,才缓慢开口:“如果我是柳会长,我不会救孙晓倩的。如果她的作用仅仅是为了干掉陆佳人,就不必花费那么多心思铺垫。孙晓倩的任务应该是通过莫家和陆佳人,伺机对陆家造成破坏。所以这个下毒事件可能并不是柳生斌主使,而是孙晓倩自作主张。一枚棋子擅自行动,坏了下棋者的布局。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她去掉。”
“你的意思是,柳生斌会杀人灭口?”魏五想了想,在工局部警务处杀一个人,还真比救一个人要来得简单。
盛继唐很欣赏地点了点头:“只要孙晓倩死了,很多事情就会就此掩埋,说不定还能把这盆脏水泼回来,就说是莫家不忿杀人。反正查无实据,怎么说都行。我们这回通过报纸制造舆论是占了一步先手,但等人家回过神来也可以依样画葫芦。招数不怕老,管用就行。”
魏五能混到如今这步也是心思灵敏之辈,立即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搓着手道:“对方想杀人,那我们就救人。退一万步说,哪怕对方没动手,咱们也可以造个杀手出来。孙晓倩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如果发现自己的主子靠不住,就一定会另想出路。到时候她手上的证据自然……”
“九爷高明!”魏五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好计策,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陆明夷却不高兴了,这个点子是她先起的头,否则眼下这大好局面是哪里来的。“只有他高明?”
魏五一向最识时务,当即奉承道:“俗话说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婚姻更是如此,必要旗鼓相当才好。我夸了九爷,您这位未婚妻脸上也有光啊!”
只这一句,说得盛继唐和陆明夷都笑了起来,一个道:“在满庭芳待了段日子果然有长进,至少说瞎话的本事是越发高明了。”另一个则说:“各方面安排都要抓紧,等着你的好消息。”
过了几日,好消息没等到,满庭芳先等来了一行俊男美女。
盛继唐是个行出必行的人,一面算计了柳生斌,自家店里的生意也没落下。陈露露的新电影名叫《摩登佳人》,由大导演方克执筒。他从前在纽约时拍过很多广告片,因此对于在电影内插入广告的想法很感兴趣,索性带着女主角一道上门拜访来了。
对于他们的到来,陆明夷是头一个表示欢迎的。不仅详细谈了关于广告的设想,介绍了产品,还自告奋勇替陈露露化了一个学生时代的妆容。
在学校时,要充分体现少女的青春活泼。就以接近肤色的粉打底,眉毛不能修得太规则,有毛茸茸的质感才好。重点放在腮红上,如蜜桃一般粉嫩,叫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再打上两条麻花辫,不看衣服活脱脱就是一个女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