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识趣的,合该明儿一早就跟家中大奶奶辞了厨房管事一职。”阴氏看着张妈妈开口道,她这会儿要做的,只能是给三房减少麻烦。于她而言,这会儿麻烦是越少越好的。
张妈妈却没听懂阴氏说的什么,略有些不悦,面上又不敢逆主,只说:“太太,我何时不识趣来?在咱们房里,血化的奶一口一口将老爷养大。老爷去了,我还不能自己为自己打算,寻个好差事么?原太太也答应过我,必有一日把那厨房的管事给我。这会儿瞧着,太太不能费这个心,那便只能我自己费这个心了。如今好容易得了,太太又叫我放手,怎么撩得开呢?”
阴氏轻轻浅浅吸了口气,眸子冷得能杀人,一字一句道:“你使尽法子要当这管事的,人就顺水推舟叫你当了,只等出错,治你个大罪。到那时,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太太多虑了。”张妈妈截了阴氏的话,面色很好道:“若是这个,老奴还要谢太太关心。只是我也在府上呆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不懂?我能拿得住梅香,还有拿不住厨房管事一职的?厨房交在我手上,出不了错!”说罢打了一个嗝,呛出酒气来。
“梅香是你拿银子就能拿得住的人?”
这话到了阴氏嘴边没说出来,她有些累,懒得再管,便把所有话都咽了,扬了一下手道:“下去吧。”
张妈妈内心得意,自觉自己十分了不得,竟是谁都不在她眼里了。跟阴氏行礼辞过,又回去带着厨房婆子吃酒去了。李妈妈却没有跟她回去,只扑在地上,对阴氏说:“太太,奴才知错,求太太饶奴才这一回。”
☆、第五十章
“你有什么错?又需要我饶你什么?”阴氏看着扑在地上的李妈妈,一脸平静。李妈妈俯在地上,迟疑半天才说:“求太太……太太不撵我就成……”声音虚得不成样子。
阴氏现在把她和张妈妈的底都摸了个透,即便不能私自插手撤了张妈妈的管事之职。但若是想把她这个奶娘撵出去,给顾荧再换一个,那还是轻而易举的。原如果不被阴氏揪出错,这事儿就可糊弄过去。她一边养着顾荧,一边儿牵着张妈妈那头,给往后的自己找个可靠的。谁知道那张婆子喝醉了就这般,连她帮着逼死青儿的事都兜出来了。偏阴氏还叫张妈妈自己辞了管事一职,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不求个饶,不知自己能不能留下呢。
阴氏瞧着这李妈妈倒想得明白,手指轻蹭了两下,才慢悠悠开口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又何必向我求什么?若是觉得自己有本事的,放手去做就是。指不定,哪天就给咱们三房挣足脸面了。”
李妈妈出了一层细汗,连衣服都湿了一片。这等反话,她要是听不出来也是蠢了,忙又磕头:“奴才不敢,求太太饶这一回。”
阴氏也不想与她再缠,心里念着她养了顾荧这么多年的情分,说:“只饶一次,再有下次,必不轻饶。自己下去领一顿板子,再罚一个月月钱。”
如若这事儿只是在三房院子里,没有闹到外面去,阴氏也不定会罚了李妈妈。只是现在这两人实在可恶,在自己房里闹事,为的却是在大院里得利益。
李妈妈见阴氏开口给了罚,心里倒踏实下来了。自谢过阴氏,下去领了板子。
那边儿大房大奶奶院,身为大丫鬟的梅香,把一切事情的打听在耳朵里,又一件不落地跟莫绮烟都说了。顺水推舟把局布了,这会儿自然要把事事都看在眼里。
莫绮烟听说阴氏罚了李妈妈板子又让她来领罚了月钱,对张妈妈却是分毫不管。一想便知李妈妈怕是与那事有关,自与梅香一起琢磨起来。那梅香也思虑过许久这事,事是张妈妈闹的,利是张妈妈得的,最后怎么罚了顾荧的奶娘李妈妈?
思来想去,只有两件事儿——一是教唆顾荧来告状;二便是与青儿的死有关。
梅香和莫绮烟觉着,这两件事怕都不缺李妈妈使的力,所以才得了阴氏的罚。如今人是三房的人,是去是留阴氏决定。这已经罚了,自是不让去的了。而那张妈妈,阴氏怕是已经做好了撇清所有关系的打算了。
“这样也好,不波及婶子她们,事情倒好办。寡妇失业的,再要与她闹什么,都显得我不够仁善了。”莫绮烟道。
梅香坐在她脚踏上,仰着看着她:“不与三太太那边儿发生冲突,确实也好。只是那三姑娘,身边儿都是这样的人,往后不知变怎么样呢。她如今还小的,就被锻得处处使心机,瞧着不好。”
“咱们管不了呀。”莫绮烟轻吸了口气,“三太太又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死了三老爷,失了依靠罢了。荧丫头从小就不省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不与她们冲突起来,不被算计了,亦不叫人说了咱们欺负了寡妇孤儿的,就够了。不费力能使的好心,多使些,总没坏处的,还是一份恩情呢。记在心里,总不至于太跟咱们作对。至于她们是什么样儿,又会变成什么样儿,是好是坏,咱们可管不了呀。”
梅香轻点了下头,这也是她与莫绮烟一直的处事原则。能不得罪的,必不得罪。能雪中送炭的,不费力也送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坏不到哪去。世人还是有良心的,多少罢了,念着恩情的,往后也好办事。就如现在的三房,若把坏心思再打到她莫绮烟这边儿,即便她们自己心无愧悔,在别人眼里,也是忘恩负义的。人都瞧着呢,当初阴氏刚失了男人那会儿,没有莫绮烟的安抚照顾,她还要颓上很长一段时间的。于三房而言,莫绮烟是大恩人。
对于那些作乱的下人,莫绮烟与梅香合议——若有人出头,就一次,要治得所有下人都有怕觉,以后做事时都要思量上一番。
从张妈妈给梅香送银子首饰那会儿开始,两人就知道这出头鸟来了。后又出了青儿的事情,虽不知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张妈妈那一个劲煽风点火的损样儿,就知道事情有蹊跷。既然这张妈妈实在想要,那就顺水推舟给她好了。往后的事情,就瞧着吧——瞧着她往沟里去,陷进去爬也爬不出。
两人说了一阵这话,揭过不说,又说起了如今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秋闱。家里有顾名弘和鲍老二两人去参加考试,关心的人自然就多。不止莫绮烟,那蒋氏和高老太太、以及鲍夫人都等得略焦心,面上又耐着性子,十分平静。
而鲍老二此时正在号房里挥汗如雨,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耐心写。这一辈子,就没这么认真仔细写过字儿。生怕自己写得再丑了,把阅卷官员丑哭——那可就砸锅了。抹一把汗,写上几个字,一直反复。原还拿帕子擦的,后来直接手掌撸,并动用袖子,十分卖力认真。
那边儿顾名弘就轻松多了,虽也热,只是稍拿帕子轻沾几下额头儿角,或拉开袖子扇扇风。盖因他学问足,答起题来十分容易,遂也不焦急,细致答上便可。且他字又是规整好看的,通篇一瞧就十分赏心悦目。
一直到三场考试结束,鲍老二才把憋在心里的一大口气呼出去,翻了下白眼——亲娘,总算考完了,这辈子就没碰上过这么折磨人的事儿。想抄不敢抄,不抄又没底。反正毕生所学皆已用上,若是考不上,他也没办法。罢了罢了,考完就让它随风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