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景弈渊上万星门拜师之时,路过的便是这片竹林,如今一看,回想起当时的折腾,既是心累又庆幸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等等,碧铃唇角的笑意凝滞了。
难怪她一早上心中总是觉得空落落的,直到此刻她脑海中恍如一道闪电劈过,忆起自己走之前连声招呼都没有给景弈渊打,哪里还笑得出来。
等她回去了,他定然又是一幅冷脸了。
思及至此,碧铃有些为难地揉了揉额头。
幸好在垂头的一瞬间,看见了自己别在腰间传音用的的青玉板,她急忙取了出来。
碍于凌赋白还在前方,只低下头简简单单说了几个字:“已下山,勿念。”
将玉板重新别回腰间,碧铃心满意足地鼓起腮帮子,嗯,这下他总不会生自己什么气了吧。
又做贼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凌赋白的背影,担心他听出自己的声音来。
前方的人依旧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手上执剑,看起来如同方才竹林间的清风一般,看不见摸不着,虽随和宁静,却难以捉摸。
碧铃暗自抿了抿唇,提步跟了上去。
直到彻底走到山脚下,凌赋白都未曾说过什么话,这让碧铃不禁有几分担忧。
莫非他真的看出什么来了?或是性格本就如此。
想了想,碧铃又重新取出玉板,压低了声音道:“师姐,大师兄一路上都没说过话,他是本来就这样子吗?”
话音刚落,前方的凌赋白转过身来,声线清澈,如初化的积雪汇成浅溪:“碧铃姑娘。”
“啊?”碧铃急忙收起自己手上的玉板,欲盖弥彰地往背后掩了掩,瞪大了双眼,“师兄可有何事要吩咐。”
她这一问出口,方才觉得凌赋白对她的称呼不大对劲。
他唤她的并非师妹,而是碧铃姑娘。
如此一想,碧铃持剑的手指攥紧了几分,眼神闪躲起来。
“我们已经走出万星门境内了,不妨直说吧。”果不其然,凌赋白不成声则罢,一出声便戳中了碧铃的死穴,“你可知方才我在山上石头前,看的是什么。”
但愿非她所想的那般,碧铃死死咬住下唇,良久才回答道:“自然,师兄看的是万星门门训。”
“正是如此。”凌赋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万星门门训,有这么一句,苦行数载,始知万物以气而生,扶苍生,锄妖邪。”
说到这里,他定了定,才重新开口:“姑娘可知,这里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碧铃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蓦地瞪大了几分,睫毛轻颤起来。
他的语气听起来慈悲而又怜悯,没有半分人情气息,淡淡道出了碧铃的处境。
碧铃将手上的剑死死握紧,眼中多了些防备:“原来师兄早就知道了。”
“是。”凌赋白瞥了眼碧铃手中的剑,“你不必如此,我说过的,万星门弟子,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他虽然说诚诚恳恳,碧铃心中却不由得涌上一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凉。
自己若真的与他拼搏起来,未必会有胜算。
可眼前的这个人不但没有这种意图,还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天下之大,并非万星门这一处净土,你若想寻得庇护,自然有更适合的选择。”见她不说话,凌赋白继续不疾不徐道,徐徐善诱。
他面上一片真挚,看不出来半分假意,碧铃心中却莫名多了几分怒意。
他以为她不想老老实实待在无尾山吗,他以为她不想过成日喝酒遛弯的小日子吗,他以为她是有多闲?
想到这里,碧铃的眸色暗了几分,语气生硬:“师兄若是为了让我离开,那就不必多言,我心意已决。”
猛然被看起来娇小无害的她打断,景弈渊讷讷呆了片刻,却依旧是不气不恼摇摇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言。”
碧铃还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威胁的话,比如说向师傅告发自己之类的,没想到他却什么都没有多说,重新转过身,向前走去。
眼前的人孤零零的背影,于山路之间,看起来孤高清傲,不沾俗世的烟尘。
碧铃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歉意,无论如何,自己的性命是他救的,她也的确不应当出现在万星门这种地方,还当了二长老的关门弟子,她方才又有什么理由,对他多番防备口出恼言呢。
这样想着,碧铃嗫嚅着唇瓣在后面唤了一声:“师兄…
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吧。”凌赋白却没有回头,如朗朗清风明月,直直朝前方走去,似是方才二人的对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与此同时,卯时将尽,景弈渊从床上醒来。方一睁眼,点漆般的双瞳便亮得摄人心魄。
一整个晚上,他的梦里都是碧铃在凌赋白出关之时,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叫他不想闭眼。
起身穿好衣服,他暗含阴郁的双眸不经意瞥过桌上隐隐发着光的玉板。
他一向没有什么说话的人,也不知是谁,这个时候居然传来了消息。
莫非...景弈渊手头的动作一顿,疾步走上前,持起玉板。
从中果然传出了那个令他熟悉的声音:“已下山,勿念。”
她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抛下他么,景弈渊呼吸一滞,薄唇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