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何文山再次过来,邀沈谨沈谦一同前往,与任伯和的余部谈判。这件事自然是如今的头等要事,阿俏不可能拦着沈谦,便由着他去了。她身边就只得宁有信一个人陪着。
说来也奇怪,宁有信自打与阿俏重见,一团心思就只在阿俏一个人身上,似乎世界自此与他无关。
而阿俏却始终注意不到宁有信的存在,她只坐在一旁,以手支颐,默默出神。
宁有信问她一句:“阿俏,你在想什么?”
阿俏口内嘟哝:“我在想,在想……”
她也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头疼欲裂,思绪纷乱,这么多如杂草一般的线索里,她到底要怎么才能抽出一根头呢?
说实话,她这一辈子,也不能说是不努力,可是到头来她阮家的命运依旧与上一世如出一辙:
因为她从中作梗,所以姜曼容不曾前来她阮家做厨娘,而是走上了别的道路可是她父亲阮茂学却照样纳妾;
她的姐姐阮清瑶,也照样被人骗财,若不是周牧云仗义出手,一样会被人骗了色去;
如今轮到她的弟弟阮浩宇,本以为沈谦现身说法,足够让这个小弟辨清人生的道路,在这种时候,却还是会发生这种事……
阿俏觉得无形中有一张网兜头罩下,将她紧紧地缚在网里,始终无法挣脱。
“阿俏,”有人轻轻地摇着她的肩膀。
阿俏这才醒过神来,眨眨眼,颇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不是……”
来人是沈谦,而宁有信则抱着双臂,一脸阴沉,站在屋角,远远盯着他们这边,似乎沈谦若是有半点对不住阿俏的地方,他就会冲上来饱以老拳。
阿俏总想着沈谦此刻该是去忙着他那些家国大事,哪里有功夫去管她,岂料这男人到底还是抽出功夫过来看她。
“我已经问清楚了浩宇的事,”沈谦盯着她的双眼,“浩宇是今天晚上被人绑了去,歹人正在向阮家索要巨额赎金,你母亲正因这件事情奔走,所以才联系不上。”
阿俏听见“巨额赎金”这几个字,眼含惊惧,望着沈谦,问:“今晚任帅的事……”
她想问浩宇的事和今晚“玉蚁山庄”的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谦摇摇头,说:“已经问明白了歹人的身份,应该是巧合。”
巧得很,浩宇被绑的日子,正巧赶上了任伯和坐镇“玉蚁山庄”,向省城发难的这一夜。
阿俏想了想,点点头,刚要开口向沈谦说点儿什么,沈谦忽然一伸手,手指轻轻地搭在她唇上。
远处宁有信看见,已经全神戒备,往前踏上半步,似乎沈谦再有所动作,他就要不客气。
“什么都别说,只听我一句话!”沈谦眼眸深深,望着他面前的人。
“这件事,你若交给我全权处理,我必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浩宇,和分毫未损的阮家。阿俏,你可愿信我?”
他之所以要堵住阿俏的话,是猜到这个女孩子太过自尊,自己将真相告知之后,她一定会抢着去扛所有的事儿。
可是他怎么能看着她就这么去吃苦受累,去承担一切风雨?
所以他问:你愿不愿信我。
阿俏在对面望着,凝眸片刻,心里冒出几个字:她怎么可能不愿信?
那一夜在惠泉跟前等了那样许久,就是信他无论如何都会过来履约相见。
那时尚且如此,岂有到了现在了,两人越发交心,却越发不信的道理?
“好,既然有你这一点头,我这便放手去做了。”沈谦伸出双臂,将阿俏的双肩一握,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在阿俏的额头上贴了贴,随即转身就走。
阿俏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轻轻咬着下唇,也开始反省她自己。
的确,她在沈谦身边的时候,安全感少之又少。一来以为上辈子因他而死,二来她这一辈子遇上的许多风波,最凶险的时候,总是有这个男人在场。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避得远远的,可越是与这个男人相处,她就越发觉得自己无法逃离。他身上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叫人无法忘怀,无法放手,她这一辈子,似乎都注定了与这人纠缠不止,即便离开,也会反反复复地相遇。
师父静观大师曾经说过,向死而生,每个人都不外如是。阿俏仔细去想,自然能明白,她过的每一天,不过都是距离死亡更近一步。既然无法摆脱这个人,那还不如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与他好好地相处。
“以后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至少要表现得……相信他一些。”阿俏这样想。
免得这男人这样郑重其事地过来,只为求她一句“相信”。
阿俏这般想着,全没注意到宁有信也正凝神望着她。自从两人相遇,宁有信除了出去找上官文栋那一次,至始至终都陪着阿俏,半步不曾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聚在楼下偏厅里的人们敏锐地注意到外面的动向:先是有大队的士兵来来去去,接着外面是大批车辆启动行驶的声音,接着外面走动的声音便少了。
待到五点多,天光渐亮,偏厅里的人稍稍打开门窗透一会儿气,只见附近汤山的山麓正渐渐在深蓝的天幕中显得清晰。而这座“玉蚁山庄”,也如世上任何一座普通郊外的别墅一样,正陷入一片沉寂。
“各位,如今省城的局势已经稳定。”
沈谨这时候来到了偏厅门口。他十足的一副军人派头,背着手往门口一站,朗声开口,偏厅的人听见了都信之不移,大家兴奋之下,纷纷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刚刚熬过去的这一夜,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听说大局已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通知了各位的家人,已经有三十余家得到了消息,马上便会派人前来‘玉蚁山庄’接人。即便是哪家一时腾不出车辆到此的,我相信各位还是能彼此搭把手,一起回去的。”
众人纷纷点头,对于命来说,这点儿都是小事。
沈谨交代完,一转脸看向阿俏,伸手挠挠后脑,说:“阮小姐,二弟有消息要通知你,请你随我来。”
阿俏“嗯”了一声站出来。到现在为之,她的酒意已经散了大半,除了走路之际还微微有些头晕,身体会摇摇晃晃地走不了一条直线,其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不过她只消起身,就能记起狄九的话:酒能伤人,万万不可多饮。总之她以后,是再也不会这么着胡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