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漆漆的药汁,岑见雪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她闭上眼,一口喝干了。
喝完后,她死死压着胸,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神色。
陈旭之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有那么苦吗?”
岑见雪立刻回神,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药汁,轻声道:“良药苦口,治病就行了。”
陈旭之听后挑眉,他起身接过碗:“你若是一直这么想,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岑见雪听后,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我只是不想再成为拖累了。”
她喃喃道:“不管是在刘家时刘郎努力保护我,还是叔叔救我出来保护我,甚至是现在……”
“我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岑见雪突然看向陈旭之,她抿唇道:“前辈,恕我冒昧,之前听叔叔说,等孩子出生后,我或许能学习仙术?”
陈旭之本打算离开,听到岑见雪如此问,自然停下脚步,他对岑见雪点点头:“没错,你的体质特殊,你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有刘家太夫人的血脉,出生后也将拥有修炼的天赋。”
岑见雪抿唇,她张张嘴,声音有些颤抖,藏在被褥下的手死死抓着衣角,她道:“前辈,您和成前辈都对我家有大恩,我们家无以为报,叔叔说你们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有缘,想要收他为徒,这是真的吗?”
陈旭之继续点头:“没错,这个孩子出生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岑见雪:“我必须带走他。”
岑见雪立刻低下头,眼角有泪水划过。
陈旭之叹了口气:“若是我不带走他,若是被西月国本地势力的修士发现,你们一家……”
按照魔门的斩俗缘的规矩,刘郎、岑见雪甚至是李修士都会被魔修干掉。
岑见雪抬袖擦了擦眼睛,勉强笑着说:“这是他的福分,对他来说是好事,只是……”她忍不住抬头,向陈旭之恳求道:“我们以后可以看看孩子吗?”
陈旭之看着面前女子悲哀而恳求的神情,想起原作里这女子面对城池被破的危机,似乎也是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孩子送走,自己留下来与城池共存亡,就忍不住笑着安抚道:“你无需如此,其实我所在的宗门势力范围颇大,就算我要带走孩子,也会将你们一家迁走,留在宗门附属势力范围内的坊市内,这样等孩子长大了,具有一定自保能力后,他可以自由往来宗门和你们居住的地方。”
“你们会有很长的时间相处。”
岑见雪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并瞬间被泪水盈满,然后女子笑了起来,尽管这笑容苍白、虚弱、有气无力,却像是发光般美丽。
“谢谢您,前辈。”
陈旭之莞尔:“不过可能孩子和你们不亲,毕竟不在你们身边长大,还踏入了修炼一途,这一点需要你们有所准备。”
岑见雪连连点头,她开心地笑着:“没事,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这日后,岑见雪似乎发现陈旭之的脾气很温和,就偶尔会就身体情况和调养方法询问陈旭之,也试着询问陈旭之,如何和修仙者相处之类的事。
不得不说,岑见雪是陈旭之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情商极高的女子。
叶无垢和白月怜就不提了,姜玉瑶还是个小女孩,性格不稳定,吴清儿最初的心机模式也挺让人讨厌的,朔月虽然性格纯善,可有时候直言直语很容易戳人心肺,翎月掌尊接触的不多,钟妙儿脑子有病……综合下来,陈旭之居然觉得和岑见雪聊天竟一点也不无聊。
而且岑见雪的悟性特别好,她和陈旭之聊修士和凡俗人的区别时,曾说尽管修士踏上了修道一途,体悟天地自然,但她认为修士依旧是人,依旧具有人心。
有人心,就有争斗,就有爱恨情仇,就有欲望和爱恋,就有迹可循。
对与陈旭之惊讶的神情,岑见雪只是腼腆的笑着说:“既然前辈说师法自然,那这些种种欲/望和感情也是自然的一种啊,不说别人,我的叔叔是修士,可依旧会记挂血亲。”
“都说修道一途艰辛,路太窄,只允许一人走,可叔叔遇到麻烦时,成前辈会出手帮忙,您也在成前辈的邀请下过来了,可见纵然从人变成修士了,纵然明白修炼要靠自己,只能一人在大道上前行……然而修士还是会有朋友,会有知己,会有志同道合的伙伴……”
“叔叔曾偷偷对我说,若非成前辈,他就死在望断山脉了,他欠成前辈一条命。”
“这不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修士其实只是实力强一些的人罢了。”
陈旭之听后忍不住用全新的眼神看岑见雪。
说实话,很多修士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何来仙凡有别,斩俗缘这种说法?
他听后,沉思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修士的确只是实力强一些的人,不过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明知道自己弱小,还妄图在强者面前肆无忌惮的蹦跶,那对修士来说……不仅是凡人,一切修为不如自己的存在都是蝼蚁。”
“人当有敬畏谦卑之心。”
岑见雪听后怔了怔,她细细思考了一会,直接起身对陈旭之道谢:“多谢前辈教诲,是见雪妄言了。”
幸而今日和她聊天的陈前辈脾气温和,若是还了一个脾气不好的修士,听到她这样的狂言,肯定一巴掌拍下来,她定已经死了。
陈旭之摆摆手:“你其实说的没错,只是大部分修士都不会听这种话罢了。”
他问岑见雪:“这些日子我想李道友也对你大致说过修士的等级了吧?”
岑见雪点点头,那天李修士知道身边的陈道友是一位元婴大能后,走路都是漂着的,差点撞到柱子,岑见雪见了自然会多问几句。
陈旭之道:“那我且问你,若你是一位练气修士,发现面前有两位元婴大能打架,附近有很多凡俗人,你会怎么做?”
岑见雪纵然聪慧,听到这个问题也茫然了。
陈旭之又道:“我再换种说法,若你是一个校尉,面前有两位镇国将军厮杀,你身边尚有平民百姓,当两位将军杀过来时,你会挡在百姓面前,迎上将军的刀锋,还是会抛弃百姓,立刻逃走呢?”
岑见雪张张嘴,半晌才面色苍白地低头:“……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陈旭之叹息道:“但凡有些仁义之心的修士,都不会乐见凡俗人无辜死去,然而很可惜,修士并非万能,越是活的久的修士就越冷漠,并非我们没有心,而是我们太弱小了。”
“我们苦苦潜修数十甚至数百年,几乎只能保护自己不死而已。”
“然而大部分的修士,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全都陨落在半中腰了。”
“若我们能一剑动九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强大到无人能及,那自然能仁慈的对待一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必须向前看,也只能向前看,攀登到无人能及的地方,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