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在苕溪半路上的粮仓,只要烧毁了这一处,樊家的大军没了补给,要么耽搁在原地从别处调粮,要么就只能打道回府,否则就是在原地饥肠辘辘被歼灭的命。
为了抢一个先机,宁端带人几乎是日夜不停地疾驰到了苕溪,带人确定了位置,当晚便发起突袭,将大半个粮仓都给烧毁了。
看着在夜色中烧起熊熊大火的巨型粮仓,又能琴儿听见其中士兵们惊呼着救火的声音,宁端却始终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容易了。
樊子期不是傻子,他应当知道这处粮仓的重要性,却没有派重兵把守,夜袭成功得太容易,叫宁端心中有些警觉。
但粮仓确实是都在火势笼罩中了,经过检查,里头存放的也确实都是行军必不可缺的粮草。
宁端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火光冲天,策马调转头,低喝道,“走。”
不论樊子期是不是在这儿给他埋了个诱饵陷阱,去海滨的路程不能再拖了。
海滨总督虽然面上不显、八方不动,但私底下已经给宣武帝连写了三道求援书,说军中有人暗中煽风点火掀起造反的言论,军队人心惶惶,他要压制岭南已是一日难过一日,眼看着自己的军马都快要内乱暴动,还要对岭南张牙舞爪,实在是分身乏术,才不得不三番两次地请求支援。
宁端原本过了苕溪和大理,在海滨与岭南的交界处便可分兵,结果就在抵达都察院沿途的补给点时,才分了一半的人手离开,就被暗中埋伏好的樊家死士一拥而上打了个措手不及,失了联络。
连着两天没收到宁端的家书时,席向晚仍旧沉得住气,但一连四天没听见宁端的消息时,她便不想再这么坐下去了。
“夫人,这没消息也不一定是坏消息。”翠羽苦苦拦着席向晚,“再等上两天,或许大人的信就来了呢?算一算时间,大人这会儿已经在岭南附近,更是要小心为上,一时信寄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
“人丢没丢,都察院会不清楚?”席向晚轻轻冷笑,她手中握着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正是从宁端手中拿来、出入皇宫无阻的通行令,“你一而再再而三对我隐瞒,不过是怀着侥幸之心希望我不会发现罢了——让开。”
“夫人,哎呀,夫人!”翠羽不敢用力,让席向晚寻了空从身旁挤了过去,急得跺脚,“夫人,您这时候去宫中,想要让陛下做些什么?大人丢了行踪,陛下同您一样焦急,已经让人在暗中联络了!”
正快步往外走的席向晚站住了脚步,她扭头看向翠羽,脸上的愤怒和焦急一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所以,宁端确实是不见了。”
翠羽瞠目结舌,“夫人您是诈我的?”
在院子门口抱着手臂的樊承洲响亮地啧了一声,“那我是不能跟你一道闯皇宫看热闹了?”
“和翠羽说的一样,这时候我闯入宫中见陛下又有什么用。”席向晚抚了抚裙摆,她将腰牌收起,一步步走回了屋子里,在门边驻足,冷静地盯了翠羽一眼,“下次再隐瞒我这样的事情,我就将你送回都察院去。”
翠羽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声应是,余光瞥见席向晚的裙摆进了屋内,才悄悄松了口气,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独自走进内屋中的席向晚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她停在桌面,微微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透的茶水,仰头饮尽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冰冷的茶水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叫她比平日里更十二分地清醒了起来。
她让宁端记住,无论听说什么、知道什么,都要信她仍旧在汴京城里好好等着他回来,反之亦然。
无论宁端是不是在岭南附近丢了行踪,他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回到她身边。
席向晚用力捏着坚硬的桌沿,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恢复,重新挂起了平日的笑容。
平静下来后,席向晚将腰牌收起,又取出荷包中放得好好的宝令私印,若有所思地抚摸过它光洁温润的侧面。
这块玉印明显是用极好的玉料切割琢磨成的,把玩时手感极好,看起来前主人也曾对它这般爱不释手过。
“夫人……”碧兰怯生生在后头唤道,“茶水冷了,我去续一壶热的吧。”
席向晚回头见到碧兰就站在内屋的口子上担忧地望着自己,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好,再替我拿一盘点心来。”
翠羽在外头踮脚张望半晌,见着席向晚似乎气消了些,才跟在碧兰身旁小心翼翼走进室内,朝席向晚讪讪一笑,“夫人,长乐坊已经被梁元任带着人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密室暗道的踪影,那宝藏应当不在长乐坊里的。”
席向晚倒也没想着三处地点能一下子就运气这么好地找着宝藏之处,点点头道,“另两处行宫找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人手有些吃紧,”翠羽踌躇着道,“恐怕得进展缓慢好几日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席向晚笑了笑,“你觉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翠羽犹豫片刻,问道,“夫人觉得还会出别的事吗?”
“自然会出的。”席向晚淡淡道,“接二连三掀起风浪本就是他最在行的手段。”
第237章
宁端失踪了足足六天, 这六天里, 宣武帝也提着一口气从头到尾没敢放下过。
他信任宁端的能力, 但同时也知道樊家的能耐,两相比较之下竟是势均力敌,在汴京皇宫里一步也不能离开的九五之尊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好在宁端行踪消失后的第七日, 海滨总督的信送到了他手中, 说的是援军已经抵达海滨, 宣武帝先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疑惑地将这封简单的战报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确认其中没有提到宁端的名字。
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隐瞒席向晚,直接叫內侍抄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送去了宁府。
席向晚从钱管家手中取到这封战报时, 脸上淡得几近没有表情, 就像是在外人面前的宁端一般。
钱管家小心翼翼观察了一眼女主人的表情,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挥手将房间里的下人也一道喊走了。
席向晚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信函的封口, 没怎么犹豫就将其拆开了,上头的火漆是宣武帝的私印,她自然认得。消息既然是从宫中来, 那就绝对不会是假的。
她将其中薄薄的一页纸抖开,视线迅速从头划到尾端速读了一遍,而后才微微皱起眉细念了第二遍。
樊承洲的声音从她屋顶上传了过来,“难道不是好消息?”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席向晚端详着战报上的字句, 慢慢道,“宁端仍旧下落不明,但关于他的行踪,不论好歹吉凶,这封战报里总应该提上一句的,全程避而不谈,反倒令人奇怪。”
樊承洲翻身坐到屋檐边上,两条长腿挂下来,他懒洋洋往后躺倒,双手枕着脑袋道,“但若是宁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边的人应该早就乱了分寸吧?”
席向晚笑了笑,她同樊承洲向来是话很投机的,“正是。”
如果宁端真有了什么好歹,或一直生死未卜,那海滨总督是必定会提上一两句,向宣武帝求助的。他一句也不提,反倒是从侧面印证了宁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