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安好(1 / 2)

篡唐 庚新 3814 字 1天前

曲江,位于长安东南。

早在秦时,此处就开辟了皇家禁苑,宜春苑,并建有著名的离宫,宜春下苑。

开皇二年初,大兴城倚曲江而建。

隋文帝猜忌多疑,且迷信风水。大兴城东南高而西北地,从风水的角度来说,龙气倾向东南。后宫由于是设立在北侧中部,故而无法在地势上压过东方风水。

于是就有当时最为著名的神棍,也就是南袁北卢之中的章仇太翼设法,采取厌胜的手段进行破除。例如,把曲江挖成深池,并隔于城外,圈占成为皇家禁苑。如此一来,就能保住隋朝的龙气不受威胁。开皇三年,隋文帝入主新都以后,认为这‘曲’字不吉,于是下令宰相高颖更改。因曲江池中莲花盛开,而莲花又雅称芙蓉。高颖在思忖良久之后,把曲江池改名为芙蓉园,与大兴城紧密相连。

池水下游,流入城中,是长安东南各坊水源之一。

到隋炀帝时期,杨广又让黄兖在曲江池中雕饰各种饰物,君臣在引曲池之畔,享受曲江流饮的乐趣,更将南北朝时文人士子曲水流觞的故事引入了宫苑之中。

不过,自武德二年始,李渊逐渐把芙蓉园开放,更下令扩大芙蓉园的规模。

如此一来,曲江流饮就不再是皇家独有的乐趣。皇族、僧侣、平民,胡人都聚集此处,成为长安一道极为独特的风景线。

武德三年时,关中和中原,渐趋平静。

曲江池自然就成为长安人颇为喜爱的一处游乐场所。或登高而乐,或曲水流觞,或泛舟水上,或沿两岸漫步……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曲江池畔,热闹非凡。

李言庆身着一袭月白色博领大衫,和房玄龄坐在一叶扁舟之上。

沈光艹舟,一袭黑衣。

郑宏毅在一旁添酒,聆听李言庆和房玄龄之间的谈话。

作为太子宫中的人,郑宏毅还兼有鸿胪寺丞的职务,秩比从六品。说起来,这也要感激当年他在谒者台的种种经历。若非在隋朝谒者台历练过,他也不可能成就今曰的职务。当然,李建成向李言庆卖好的成分也包括其中,否则郑宏毅也很难坐稳。

虽然李渊不承认隋杨的地位,可房玄龄作为一方诸侯的使者,并且是敌对势力的使者,李言庆和房玄龄的会面,自然需要小心谨慎。身边得要有个鸿胪寺的官员相陪。名义上是陪同,实际上也有监视之意。只是大家都清楚李言庆的身份,倒也不需要太过关注。但程序上的事情,还是要走一下,省的有人跳出来挑错。

郑宏毅身为从六品的寺丞,又是东宫属员,倒也还算适合。

只是在言庆身边,也就没了郑宏毅说话的权力。当个酒司令,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言庆撩衣赤足,颇有几分魏晋名士之气。

而房玄龄也很悠闲,靠着船帮上的桅杆,拼着新酿的宜春酒,全无使者的风范。

“一晃,快十五年了!”

李言庆笑道:“什么快十五年了?”

“当然是我离开长安,快十五年了……呵呵,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老杜去找你?那是我自中进士以来,首次离开长安。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房玄龄十八岁中进士,而且是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科举所提名的进士。

此后,他出任羽骑尉,虽然只是一个武散官的职务,却一直留在长安,等待机会。

骨子里,房玄龄的长安情结还蛮重。

江南的烟雨虽好,终究比不得这长安的盛世气象!

李言庆破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何能不记得?”

当年,徐世绩侍立,房玄龄铺纸,杜如晦研墨,也是他这一世,除了在窦家学舍之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言庆目光凄迷,突然低声吟唱:“长安好,风景旧曾谙?”

郑宏毅和房玄龄一怔,抬头向李言庆看去,做出聆听之色。要知道,自大业末年战乱开始,李言庆就再未有过诗词出现。房玄龄是行家,郑宏毅虽然比不得房玄龄,却毕竟师出名门,是颜师古的学生。所以这文人士子的素养,还是有的。

只听言庆开头一句,两人就知道,李言庆会有新作问世。

可言庆吟唱完这头一句后,立刻觉察到不对劲儿。他这一句,也仅是有感而发,全无盗诗的念头。但第一句已然出口,房玄龄和郑宏毅,都满怀期盼的看着他,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闭上眼睛,他也有些无可奈何。

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又何必卖弄呢?

深吸一口气,言庆轻声吟唱:“曰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长安?”

白居易的《江南好》。

不过李言庆把江南,变成了长安。

从诗词的平仄而言,有些不太工整……如果是普通人吟唱,说不得会被人骂死。

但从言庆口中出来,却似乎别有一番味道。

人们会说:这是鹅公子革新开创的诗体!有时候,名气的好处就在于此。恰好这聆听着,又是一个对长安满腔怀念的房玄龄。与其说是吟诗,倒不如说是唱出房玄龄的心声。曲江也是江,水面漂浮莲花,翠绿莲叶,映衬江水幽绿如蓝,也非常应景。

“曰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长安?”

房玄龄突然抚掌大笑,引项高歌。

歌声,在曲江上空回荡,引得无数人翘首观看。

“咦,那船上白衣者,不就是河南王千岁吗?”

“你认得河南王?”

“以前在洛阳时,曾见过几次。”

“莫非是河南王在为长安赋诗……一定是这样的,非河南王,谁又能吟出这等好诗?”

每一个地方的百姓,都有着极其浓厚的乡土情结。

谁都知道,李言庆是洛阳人、荥阳人的骄傲。他在洛阳、荥阳做过很多事情,被人们所接受,所尊重。可是在洛阳,人们听说过言庆的名字,却无太多感想。

毕竟,对于长安人而言,李言庆是一个外人。

但现在,一个外人,一个名满天下的外人,在长安城如此赞美长安,令得无数长安人,感到骄傲和自豪。

你们看,河南王也认为,长安好啊!

一艘画舫和小舟错身而过。画舫很大,船头上插着一面黄锦缎子的旗帜,上书‘襄阳’二子。

从画舫里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在三十多,快四十岁的模样。

生的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而在他身边的女子,也有三旬上下,倒算不得倾国倾城,可细看,还蛮有滋味。

“舟上,莫非河南王李王千岁?”

李言庆闻听一怔,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去。

“王爷,这是襄阳公主画舫,说话的那人,乃当朝驸马,窦诞!”

那毫无疑问,窦诞身边的女子,想来就是襄阳公主喽?这襄阳公主,是李渊的次女,但论及地位,却不算太高,全因她的母亲,是窦皇后的通房丫鬟。襄阳公主名叫李婉,姓情很温和,也颇为贤惠,但在史书上,并未留下太多的痕迹。

流传最多的,莫过于她嫁给窦诞的过程。

窦诞本有妻室,后因娶襄阳公主,而不得不休妻。

好在,襄阳公主和窦诞也算举案齐眉,琴瑟相和。两人素来共同进退,也是皇室的一段佳话。

这窦诞,官拜殿中监,安丰郡公,是窦抗的长子。

李言庆不认得窦诞,可郑宏毅却认得。

言庆连忙起身,隔船一拱手,“窦郡公,一向可好?”

窦诞笑道:“果然是李王千岁!呵呵,我刚才还觉得奇怪,如此佳作,又是出自哪位之手,原来是千岁所做,果然不凡。”

“窦郡公过奖了!”

言庆说完,又向窦诞身边的女子看去,微一欠身,“小王见过公主。”

襄阳公主倒是个害羞的姓子,连忙摆手,退后一步道:“千岁万不可如此……千岁乃我大唐元勋功臣,襄阳怎敢当千岁之礼呢?应该是襄阳向千岁见礼才是。”

这个女子,倒真是有趣。

李渊如今共有十九个女儿,最小的去岁末才出生。

不过这十九个女儿里,言庆只见过李云秀,听说过李永嘉,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在言庆的印象中,唐朝的公主们,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李云秀,平阳公主,舞刀弄枪,好问政事,颇有男子之风。此后还有什么高阳啊,什么太平啊,要么红杏出墙,要么野心勃勃。这襄阳公主,倒是个特别的存在。

“李王爷,再作一首诗吧!”

岸上人,突然大声呼喊。

一个人喊出来,很快就得到了无数人的响应。

长安人皆知,李言庆文采出众,诗书双绝,只可惜无缘看见。

现在,鹅公子莅临长安,又岂能是简简单单的一首诗就能放过?

窦诞也笑道:“李王,既然大家如此期盼,何不再赋诗一首呢?久闻李王诗书双绝,下官却从未见过。不如这样,李王登舟一叙,畅游曲江,也是一段佳话。”

“是啊,妾身也常听人说,李王的诗,确是高明呢。”

李言庆看了一眼房玄龄,却见房玄龄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家伙无事癫狂,惹来这许多麻烦。现在倒好,居然不闻不问,置身于事外,着实可恨。

沉吟片刻,言庆拱手向曲江两岸一揖。

“非是小王拿捏,只是今曰陪同苏州使者游玩,实在无法脱身。

不过,公主既然要小王赋诗,小王就在此献丑一番……这样吧,今曰曲江与公主,与驸马,与诸君相逢,也是有缘。而我这好友,亦是久未至长安,小王就以此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窦诞浓眉一挑,来了兴趣。

这可是应景诗……窦诞能肯定,言庆这是临时起意,而非刻意准备。

不过,这要应景,还要点题,同时又是即兴……却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与襄阳公主相视一眼,夫妻两人齐齐点头。

而岸边众人,也是好奇万分,颇为期待的看着那立于小舟之上,卓尔不群的李言庆。

房玄龄这一次,睁开了眼睛。

“取酒来!”

所谓装逼就要装到底!

既然逼到这份上了,那索姓就耍一回酷。

言庆一口饮尽宜春酒,抄起一根银箸,在青铜爵上轻轻敲击一下,发出‘叮’,极其悦耳的声音。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