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谷铭正瞧着四周英武的侍卫骑在马上,宽肩窄臀,腰杆笔直,心里头享受。忽然就有个东西掉在他身上,他还以为是树上掉下来的鸟粪,惊得一夹马腹,差点颠着跑出去。

刚发现是个果核连忙拂去,才发现左阳的马车车窗处,窝着个十来岁的书童,眉眼细长,满脸嘲讽,朝他啐了一口!

谷铭真想给那小子两个鼻孔里塞满蜈蚣,却要顾着左阳的面子。他极其幼稚的骑在马上龇牙咧嘴一阵,妄图在表情上恐吓反击这个半大小子。

水云抽了抽嘴角,万没想到自己嘲讽了个傻叉,默默地缩回了头去。

然而车里的气氛依然难熬,他紧紧贴着车壁,尽量不去看左阳沉到极点的脸。

左阳只感觉自己内息都要走火入魔,那无明业火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四年前,他才十九,其父左安明还在。在他爷爷去世的前小半年,性格陡然变了,家里人也有说神志不清疯癫的。左阳怎么都记得,那时候他那个老的两腿打颤,放屁崩尿,两眼昏花的爷爷,忽的就变了。变得……猥琐下流,好吃偷懒,调笑散漫,却也有趣极了。

左阳从小到大都是个挺闷的人,他十七岁出去当兵,十九岁那年腿脚受伤不得不回家养伤。他本以为自己可能这辈子腿脚就废了,其母惠安长公主伤心万分,甚至去宫内求了御医也只得将养着,能不能下地还是个事儿。

左阳真是觉得从小到大的日子就没有顺利过,眼见着还没弱冠腿都要废了,心中顿生几分绝望。

那时候他爷爷,扶着门框,叼着鸭腿满嘴流油,哆嗦着腿走进他院子里,看着左阳坐在窗边榻上,兀自望着房梁双目呆滞。

他爷爷——不,北千秋一屁股坐在他脚边,含混的含着鸡骨头说:“咄,臭小子。你这儿有没有小黄书,借爷爷两本。”

☆、第3章 流氓

老南明候人过中年便严肃克己,谨慎多疑,也不知是不是中年时期压抑的,等到老得再也没法端着木棍揍左阳的时候,反而有点返老还童的样子。老夫人倒是很淡定,说他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混蛋二流子,后来建功立业不得不开始学会装逼,装了这么多年,在自家儿孙面前都端着架子,老了开始有些糊涂,自然开始端不住,年轻时候的样子就冒出来了。

就在他刚开始糊涂犯浑,家里人对于他老年微痴呆征兆,一天一个花样早就习惯的时候,北千秋附身了。或许是哪个深夜里,年轻时打仗导致老年病痛缠身的老南明王,在无人所知的夜晚悄悄死去,而北千秋的魂魄就用了这副身子。

左阳以及全家大部分人都没有怀疑过老南明王完全变成别人一事,而北千秋对左阳一家了解的事无巨细,几乎未曾露过破绽,也让人无法怀疑。

那时候还年轻稚嫩的左阳与北千秋的第一次见面,注定了今日俩人说话非蹭死对方不可的结局。

他愣了愣:“小黄书?”

北千秋一脸嫌弃,那张老脸上的褶子都气的抖了抖:“怪不得你娘急着给你找媳妇,不开窍的小子!就是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滚在一起‘嗯嗯啊啊’的画本,有没有?!”

或许是北千秋用他爷爷的身子,那嗯嗯啊啊两声叫的太生动形象,左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在宫中呆了五年,军营中混迹两年,除了小心翼翼过日子就是打仗,哪里懂这些。年轻的左阳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我……我没有那东西!爷爷——你……”

爷爷啊奶奶还没走,而且身子硬朗打您八个都不费劲,您都这个身子还浪?

北千秋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坐在床脚不走了:“你可有个妾室什么的?下回实战的时候,叫着我,爷……爷我搬个凳子做你们窗户外头听一听也过过瘾。”北千秋那时候自称爷爷,也没现在这么顺口。

……左阳都被这老家伙弄得忘了自己为何感伤了。

“唉,您说说你,一看就知道偷偷抹眼泪了。爷爷我都没有伤感,你可知道每天早上就听着那堆丫鬟尖声在那里喊‘老爷子你怎么又尿了’‘老爷子手抖了热汤撒裆上了’‘老爷子您别站着尿了,我帮您拿着夜壶’,我这行将就木的才应该哭呢。”说着这一连串的话,北千秋顶着这身子,已经喘的不行。

他倒下来往左阳的榻上一趟,伸手往里推了推:“孙子,滚一点,给爷爷让点位置,妈了个蛋,年纪大了,啃个鸡腿都累得腰疼。”

左阳跟这老爷子其实并不算太亲,因为老南明王在他小时候太过严厉,左阳并没和他太过亲密,可这会儿爷爷要躺,他怎么能不让,一偏身子,他爷爷就挤了过来。明明说话都要抖三抖,抢床位上,这爷爷使出了年轻时候打仗的蛮力来,把左阳这个病人挤得半个身子都快趴在窗台上了。这老头子倒是一摊手,悠闲的躺着。

“这榻真舒服。你娘真是的,光想着儿子,也不知道孝敬老子。连点带油花的都不给吃。”他爷爷嘟囔着,从衣袖里拿出个鸡腿,慢条斯理的啃着,不但衣袖里满是油迹,甚至吃完了还拿左阳的床帐擦嘴。左阳嫌弃的直翻白眼,却谨记着孝道,给他爷爷端了碗茶。

等到这老爷子吃饱喝足了,缓缓舒了一口气:“唉,以前我就幻想着有了钱,不管我老成什么样子,身边躺着一个小美男。给我捏捏后背,做做大保健。唉……现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实现了。”

左阳心中不禁问,难道不是要美女?年纪大了老爷子反而觉醒了什么糟糕的趣味?

过了好一会儿,北千秋喘着气儿说道:“你这孩子别急,我看着你之前抹眼泪了。腿伤没有治不好的,老夫有个旧友,回头叫他来给你治,保准好。”

左阳闷闷的应了一声。

“你别不信我的,爷爷年轻的时候江湖上的朋友遍天下,只是老夫落难了,也看着这帮兔崽子只是围观而已。不过现在爷爷有钱了,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妥的事儿!”北千秋说道。

落难还围观的叫什么毛线朋友……左阳心中忍不住。

“乖孩子,叫声爷爷我来听听。”北千秋说道。

“爷爷。”左阳毫不犹豫。

那边沉默了好久,忽然传来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左阳你丫也有叫老子爷爷这一天!嗝——呜呜啊啊!”

左阳猛然撑着伤腿翻下床,猛推在床边翻着白眼抽搐吐白沫的爷爷。“来人啊!老爷子犯病了!老爷子犯病了!快来人啊!爷爷你是不是被鸡腿肉卡着了!爷爷!”

想着以前的事儿,左阳反倒忽然又怒又好像没那么怒了,他有点想笑。也唯有北千秋会那般大胆,他到现在还记着那家伙看也不看他的腿,就说一定能治好的自信样子。

然而北千秋也的确找人治好了他的腿……若是没有他,也没有现在能骑马作战,走路时英挺俊朗丝毫不让别人看出有过半分腿疾的左阳。

就在这次鸡腿事件没多久,北千秋依然过着喝茶打屁,吃着油腻食物,每日不曾运动的潇洒日子。惠安长公主有些看不下去,老是这般吃喝,对身体也是极其不好的,便合着家里几口子人一起劝说他稍微锻炼一下。老爷子也不像以前那般清晨练剑,而是满脸不高兴的绕着院子走步。

走步就走步吧,虽然懒了点,但想着年纪也大了,练剑莫再闪着腰,这好歹比吃完就往榻上一歇,撒尿都懒得自己脱裤子好啊。

每日清晨北千秋就起来晃着扇子走步,走完了整个王府的一大圈,老胳膊老腿晃荡差不多了,也就到了时辰叫左阳起床了。他真跟这是自个儿家似的闯进左阳屋里头,将闲出鸟来又无所事事的左阳从床上拔起来,指挥着丫鬟换衣,然后就拉着一瘸一拐的左阳走步。

看起来是多么爷孙同乐家庭和谐的一幕啊。

当年跟在老爷子身后的左阳还感慨着,多年不曾和家人团聚,如今老爷子还待他这般亲密。

如今他只想抽死天真的自己。

这么晃荡了几些日子,北千秋领来了一个男子。

左阳见到这个男子的时候,其母惠安也坐在主屋里,北千秋坐在主座上,那人坐在右首。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皮肤苍白,嘴唇微微发紫,两眼下青灰,面无表情垂着眼,五官俊朗精致至极,可似乎被病痛折磨的没了几分英气,纵然这样也觉得气势逼人。

长发披肩只束发尾,墨绿色麻衣披身,内里穿着个浅青色宽袖长衣,手指交握在宽袖下,修长的指节仿佛是半透明般,身量比左阳还要高些。

惠安倒是面上大喜:“爹倒是何处请来的神仙,我托许多宫人打探消息,也未曾寻到过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