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海珊朝贡(上)(2 / 2)

众人走出歇脚的茶棚,本地指挥使丘虎臣已经知趣地上来磕头行参,随后把一具千里望递过去,请张大受观看大员来船。张大受漫不经心道:

“这大员岛听说就是个弹丸之地,想来也没什么能入眼的船只。要说大船,还得是咱们朝廷的封舟,那船咱家也是上去过的,任你风吹浪打,那船四平八稳,就仿佛你在旱岸上一样,保证什么都觉不出来。水面上起大风,你在船舱里喝酒歌舞都没事,这样的大船才能叫船,剩下的所谓海船,顶天也就是舢……”

就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张大受的话突然停止,笑容也凝固在脸上,人呆呆地看着码头。丘虎臣等人感觉不对的当口,却听一声轻响,那具千里望已经掉落在地,张大受两眼发直地望着码头方向,勉强吐出一句:“日他娘!

高大如山的舰船,如同横空出世的魔神,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不提张大受这种胡吹大气的,在场的军兵将领里见过大海船的人确实不少。像是丘虎臣这种,也是在海船上能与人撕杀的水上健儿。两桅大船看了不知多少,张大受所说的封舟他也是见过且随同行人司的人一起出过海。

从体积大小看,大明朝的封舟比眼前林氏舰队的船只大不小,可问题是,大明朝的封舟一共就那么两条。而眼下出现在视野里的林氏巨舰足有五条之多,每一条都是三桅大舟。比起天津卫水师的战船,便是成年人与孩童的差距。

除去船体巨大之外,船身上密密麻麻的火炮,才是最让人觉得恐怖的物件。虽然大炮都蒙有炮衣,表示没有恶意。但是看着那数量众多的炮口,就像看着野兽那锋利獠牙,即使其表现出友善态度,作为当事人依旧感觉胆战心惊。

张大受没当过兵,但是他可以猜的出来,那些大炮如果现在朝港口倾泻火力,自己肯定会化为一滩血肉。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接了这个任务,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见个蛮夷酋长,于敲竹杠的念头已经弱了许多。

还是多年老军伍出身的丘虎臣比较稳当,低声道:“这船有点像红毛人的路数?当年标下在水上见过红毛人的蜈蚣舟,不过没这么大。这么大的船笨的很,真打起来用小船群攻,蚂蚁吃大象,啃也啃死它。”

“少废话!让你的人准别搬贡物!”张大受呵斥了一句,从这种对下级武官的训斥中,他多少还能找到些胆气与尊严,能渐渐找回天朝上国的面子。

大船已经完成了停靠,随后船上人开始陆续登岸。张大受身后的小太监方才就被那些大炮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更是低声嘀咕道:“妖怪!这些是妖怪!”

“妖你娘的腿!那是红毛夷人!”张大受训斥着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随从,可是自己的心里也敲开了小鼓,这个大员土司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好对付……

从船上最先下来的,是瑞恩斯坦和他的雇佣兵部下。这些高大健壮的西洋雇佣兵虽然不曾着甲持剑,但是高大魁梧的身躯,以及特意编练多日的仪仗阵型,依旧起到了足够的震慑效果。伴随着他们整齐的队伍以及有力的脚步,岸上明军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戒备。

丘虎臣心中暗自揣摩着,放眼大明,只有镇守蓟镇的戚家军有这样的军容,化外蛮夷如何也有这等强兵?

在这些高大强壮的泰西战士身后,乃是十六名身手矫健的女子,手上持着红绒毯,一路铺展开来,直将毯子铺到张大受附近,直到此时船上才有两个女子搀扶着一个妇人从船上下来。

两个搀扶女子眉眼娇俏,被搀扶的女子身着一身织锦袄裙,头戴攒珠宝冠,重重面纱遮住头面,让人看不清五官。就这么不疾不徐,步履从容地从船上走下来,只看走路的姿态仪容,俨然就是个诰命夫人,根本看不出半点化外蛮夷的味道。

张大受心中越发没底,原本以为来的是个没见识的土鳖,现在看来,却是个熟知中原礼数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身后,是否会站着某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就很难说。没搞清情形之前怕是不好轻举妄动。

摸不清对方的根基,加上那些大炮的威胁,让张大受的举止变得谨慎起来,靠着宫中练就的一手敷衍本事,与对方寒暄交涉。而这位林酋显然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说话慢条斯理,语气平和,一看可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物,张大受就越发不敢小看。

一番寒暄之后,林酋就表示沿途风高浪急,自己甚是疲惫想要休息。张大受是个乖觉人物,自然明白对方是不想和自己再聊下去,立刻吩咐准备马车。

林氏在两个侍女搀扶下进入马车,一干泰西佣兵组成人墙围在四周,船上有人招呼着官兵来搬运贡物。官兵开始行动,一辆辆大车排成长龙,等着装运白银,码头变得喧嚣起来。

进入车内的林酋将车帘放好,随后摘下珠冠帷幔向旁一丢,露出林海珊那张俊俏面孔,一口唾沫吐到车顶,低声骂道:“干他娘!不能大步走,不能说脏话,不能大声!活活憋死个人。好不容易学的几句好话,都说光了,再说就要穿帮!干!还是在大员爽,没有真么多规矩。早知道见这个衰人这么麻烦,还不如直接绑了他娶大员见仔!”

一旁的盘琼微笑道:“阿獠想想少主,一切就都值得了,谁让他是少主的爹呢?走吧,到了城里一见到人,保证阿獠什么脾气都没了。说不定这次回大员,就又能生一个。”

“你们去生吧!生一个就那么难过,哪个才要多生,有我儿子一个就够了,多的仔才不要。”林海珊嘟囔着,将后背靠在车壁,低声道:“这里邪门的很,一上岸就感觉有人盯着我,却又找不到人在哪里,干!这种感觉最不舒服了,让我找到这个人,看不剥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