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给薛氏的信要寄到东昌府,严清怡便到东厢房问蔡如娇是否写了信,正好一起寄出去。
蔡如娇刚来京都时候想家想得狠,隔上三两天就写封信,这会儿习惯了,觉得京都的生活也不错,就懒得提笔写信。
听到严清怡询问,蔡如娇顿时想起自己有大半个月没写了,又懒得研墨,就往西厢房借了严清怡的残墨,把近些天发生的事情写了写。等墨干后,装进信筒,与严清怡的那几封一道打发人送到外院。
严清怡把芸娘送来的衣裳摊开,笑道:“让你开开眼,以前可曾见过这种样式?”
裙子是藕红色素纱,共有两幅,胯间捏着三个对褶,腰间两端各缝了一条丝带,以便将裙子束在腰间。看式样倒是不错,可裙长太短,约莫只能到膝盖以下。
而两件袄子,其中一件是对襟袄,当胸口缝着盘扣,类似男人衣裳,另一件倒是斜襟的,但袖子既大且长,覆盖住手背还得再往外。
蔡如娇无语,“芸娘是怎么想的,这裙子根本穿不出去啊,露着膝裤了。还有这袄子,穿了之后什么都不能干,就只有束着手干坐着。”
严清怡掩唇而笑,“都说有些人读书成痴,我觉得芸娘做衣裳也有些痴呆了。她说十六岁成亲之后,就跟着相公走南闯北,但凡见到新奇好看的衣裳就记在心里,回头再照着样子做出来。你不知道,她在锦绣阁楼上有间屋子专门放着这种不太好穿,但是看上去挺漂亮的衣裳。这几件还不知她在哪里看见过,又跟着学了来。对了,你看怎么改法比较好?”
“我想不出来,”蔡如娇皱皱眉头,“反正这裙子再怎么改也没法穿,除非底下加上两截,把鞋子盖住。我看,你倒是想想过年做什么衣裳吧。我的已经给了柳娘子,她说赶几天工,腊八前后就做出来。”
严清怡叹口气把衣裳重新收进包裹里,“我还没想好,反正以前做的也够穿,做不做也没什么。”
“那可不成,过年肯定要穿新衣裳,”蔡如娇来了兴趣,指着严清怡分到的布料道:“我是把素缎做通袖袄,府绸做棉袄,不如咱俩做成一样的。再就是我有半匹妆花缎,打算做夹棉褙子,你为什么挑这匹暗花缎,颜色灰突突的,一点都不鲜亮。”
严清怡笑道:“你穿妆花好看,我撑不起来,再说另外半匹可以给姨母做褙子。我是想用暗花缎做条马面裙或者襕裙,颜色暗经脏,蹭上土也看不出来。”
“又不用你自己洗,想那么多干什么?”蔡如娇嬉笑声,杂七杂八说了些琐碎小事,突然想起来好几天没摸琴了,又赶紧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回到东厢房。
不多时,院子里便响起叮叮淙淙的古琴曲,琴声悠扬洒脱,一问一答间,有种隐逸山水间自得其乐的意趣。
竟是蔡如娇极少弹奏的《渔樵问答》。
严清怡凝神欣赏着,忽而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副画面。
一处宁静偏远的小村落,村口绿树成荫,有溪水潺潺流过。她坐在院子里杏花树下绣花,而林栝担了水在旁边菜园里浇菜。相隔不远,是另外一户人家,同样的白灰墙,青瓦屋顶,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有孩童的嬉戏声隐约传过来,何等的逍遥自在!
正想得入神,琴声嘎然而停,严清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不由面红耳赤,连忙伸手捂住了脸颊。
真不知羞啊,竟然会想到成亲后的情形。
严清怡既羞怯又有些怅惘,从衣领处扯着红线将那只玉指环牵出来,默默地摩挲片刻,复又塞了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严清怡跟秋菊把新衣裳做好,已经是腊月了。
何若薰派人送来请帖,说李兆瑞全家已来到京都,何家定在腊月初六替李家接风洗尘,请陆家阖府去做客。还特意叮嘱严清怡,别忘记先前的赌约,要将桂花酒起出来带着,让众人品鉴出个高下来。
陆致跟李兆瑞本就是旧识,大姨母欣然应约,可听到来人的嘱咐,又觉得好笑,虚点了严清怡道:“你们这些孩子,玩闹的事儿竟还当了真,这寒冬腊月的,地面怕是冻实了,哪里起得出酒来。”
话虽如此,仍吩咐人找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几坛子酒尽数挖了出来。
蔡如娇伸手拽一下严清怡胳膊,“这酒到底能不能喝?别到时候拿过去,被人笑掉大牙。”
“能喝,”严清怡毫不犹豫地说,话出口又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上一次酿酒还是前世的时候,时隔十几年,真是说不准。
蔡如娇撺掇她,“干脆咱们开一坛子尝尝,要是不好喝就另想法子。”
严清怡想想也是,如果口味真的不好,除去低头认输之外还得另外带坛好酒以备席上饮用。
大姨母听到两人打算,也起了好奇之心,连声吩咐厨房多加两个菜,准备晚上试酒。
雨荷打开一坛酒,倒出一壶,用热水烫了烫。
刚从坛子里往外倒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可等烫过之后,酒气氤氲上来,竟是浓香扑鼻。
蔡如娇深吸口气,当先倒出半盅尝了尝,叫道:“好喝,好喝,我觉得比云姑娘的葡萄酒好,”说着仰头将那盅里的酒一口喝尽了。
大姨母忙道:“慢点喝,吃两口菜,那边足足四坛子,足够你喝的。”
严清怡跟着抿了口,直觉得入口甘甜,清新爽净带着淡淡桂花香气,又不失米酒的醇和浓厚,虽然不是她酿得最好的一次,但也可以上得了席面。
腊月初六那天,魏欣先来到陆家,亲自验过酒封,又亲眼看着婆子原封不动地搬到马车上才放心。
钱氏见了直摇头,对大姨母道:“都十二三岁了,还一团孩子气,几时能长大?”
大姨母努努嘴笑道:“都一样,我们这俩也是,在外头看着像大人似的,在家里还就是个孩子。反正眼前没别人,由着她们闹去吧。”
当下,两家合成一家,大姨母跟钱氏坐一辆车,魏欣等三人坐一辆车往何家去。
陆致等人,则骑马自行过去。
在车上,魏欣不免问起李氏姐妹,“是什么性情的人?”
严清怡道:“我们也见得少,不是特别了解,但感觉两人都挺随和的,不难相处。”
魏欣大大咧咧地说:“那就好,我最怕那种清高孤傲自命不凡,把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恨不得见到谁都要踩上一脚。”
严清怡听出话音,笑道:“彭老夫人又得罪你了吗?”
“前天才到我们家去过,”魏欣压低声音,“我只说给你们,千万别往外传。忠勇伯相中了常兰,已经请过媒人上门求亲,常家也答应了,现在我娘是云家这边的居间人正在跟常家那边商谈亲事,彭老夫人颠颠地来了,一个劲儿质问我娘,说忠勇伯成亲,她家彭蕴怎么办?你说,云家跟常家成亲关着彭蕴什么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忠勇伯跟彭蕴有了首尾呢?我娘觉得她辈分高,不愿争辩,可彭老夫人硬是不讲理,非说我娘做事不地道,气得我忍不住怼了她几句……结果惹得一身骚。”
严清怡跟蔡如娇面面相觑。
魏欣气道:“任是谁都觉得不可思议吧,偏生彭家人就能做出这事来。我真是怕了她们,往后能有多远躲多远。”
说话间,几人便到达何府门口,自有婆子引她们进了内院。
一行先往正房拜见何夫人。
李太太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