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怡刚离开济南府,青柏就收到了福满酒楼付账房送来的信。他掐算着日子估摸着严清怡应该到了京都,又去找秦虎确认过,才来到和安轩。
小郑子正陪七爷对账,见到青柏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扬手将他唤了进去。
七爷拨拉着算盘珠子,淡淡问道:“什么事儿?”
青柏顿一下,“严姑娘进京了。”
七爷手指一颤,算盘珠子错了位,只得吩咐小郑子从头念着再打一遍。连着算了几次,每次数目字都合不上。
小郑子恼怒地瞪一眼青柏。
都怪他说的不是时候,心乱了,口诀跟指法都不对,怎可能算好帐?
七爷“啪”地合上账本,对小郑子道:“算了,先拿走吧,明儿再算”,起身打开窗户。
带着松柏清香的夏风扑面而来,令人为之一振。
小郑子将账本摞在旁边,因见茶盅里颜色已淡,捧着茶壶出去另沏新茶。
青柏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
片刻,小郑子捧着茶壶进来,将茶盅里残茶倒掉,续了新茶。
七爷浅浅啜两口,取出尚未完工的几块碧玺石,拿一块牛皮用力地揉搓。这几块石头是出了正月之后,七爷精心挑出来的,先雕刻成型,再用砂纸打磨,等用牛皮抛光之后便可以镶嵌了。
七爷搓完一块换另外一块,直到四块碧玺石尽数变得光滑润泽晶莹璀璨,才淡淡舒一口气,问道:“她进京干什么,住在哪里?”
青柏连忙回答:“她胞弟想拜秦虎为师学功夫,现在他们住在荷包巷,在阜财坊跟咸宜坊相邻的地方。”
阜财坊和咸宜坊都是贫寒百姓居住之处。
七爷没再吭声,指尖轻轻抚摸着茶盅上艳丽的大公鸡,开口道:“去银作局找个匠人过来,我要镶一对耳坠和一对金簪,皇后娘娘的千秋马上要到了。”
万皇后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九,还有三天工夫。
青柏应声好,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身后七爷道:“你告诉青松一声,明天备车去荷包巷看看。”
此时的严清怡正给林栝写信,“……若是从宣武门进城,就直接往北走,过了都察院还往北经过白庙胡同,往东不远就是荷包巷。屋子还不错,可惜地方偏院,买菜吃水都不方便,院子也小,但是门前有一小片空地,我打算种几棵月季花……”
啰里啰唆写满两页纸,用糨糊封好信皮,又找出针线笸箩接着做绢花。
丰城胡同有个驿站,回来时候经过集市,以前在济南府没有卖掉的那些她都带了来,正好把绢花卖了再买些菜蔬回家。
第二天,严清怡早早做好饭打发薛青昊出了门,她则收拾完碗筷,打扫过院子,重新梳了头发。
荷包巷对面,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停着辆外表看来非常普通的黑漆平顶马车。
车夫不知去了哪里,只留马儿在无聊地趵着蹄子。
七爷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正瞧见严清怡提着包裹卷儿与春兰一道走过来。
她穿件天水碧的袄子,湖水绿的八幅罗裙,脸上脂粉不施,发间金银皆无,就只一根竹簪轻轻巧巧地绾在发髻上,看上去素淡寡净。
这件袄子,便是当初严清怡离京时穿过的那件。
那时候穿着还算合身,这一年过去了,袄子反而变得肥大了,穿在严清怡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
先前那张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却明显小了,圆润的下巴瘦成了尖下巴。
神情还算好,眸里带着浅浅笑意。
七爷想起桃花会上,她穿月白色滚着粉色牙边袄子,穿层层叠叠如同涧水倾泻而下的湖蓝色裙子,远远看着犹如月下盛开的玉簪花,素雅却令人惊艳。
而现在……
七爷顿觉心头像是被谁用力抓了一把,既酸又涩,还丝丝缕缕地痛。
他默默地迎着她来,又目送她走,片刻低声道:“我尽力了,可还是放不下,你去打听一下她到底跟谁定了亲……”
第109章
青柏应道:“好,我这便去查。”
这一年七爷的身体着实强了许多, 即便在秋燥之日也只是多咳了几声, 并不像前几年那样咳得没完没了, 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万皇后见七爷气色大好, 重重地奖赏了和安轩诸人,尤其是小郑子,还得了皇后娘娘赐的腊八粥。
腊八粥易得,宫里每年都放下发,而且喝过就没了。
可皇后所赐是坤宁宫小厨房单另熬的,每年只预备康顺帝、皇后娘娘以及几位皇子的份额。
腊八那天, 坤宁宫的姑姑提着食盒到和安轩来, 头一碗粥奉给了七爷, 紧接着又端出一碗给小郑子,“皇后娘娘说这一年公公伺候七爷劳苦功高, 特地赏给公公,往后还得尽心尽力。”
和安轩上下都看在眼里,没有不羡慕小郑子的。
因为七爷身体转好, 万皇后不辞辛苦地举办了好几次宫宴。
中秋节办了赏月会, 万寿节办了赏花会, 元宵节又办了赏灯会,每次都邀请了数十家勋贵家眷进宫赴宴。
三皇子楚烨在去年六月与国子监袁祭酒的长孙女成了亲,封号为“恭”, 已经开府单过。四皇子楚炜则定得是白鹤书院山长李亘文的女儿, 是今年九月的婚期, 府邸也选好了,在黄华坊,得的封号是“顺”,剩下个最不讨万皇后喜欢的五皇子楚炤。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万皇后是在替七爷张罗亲事。
去年三月三的桃花会,七爷一阵猛咳打消了许多人的念头,可连着几次宫宴看下来,七爷身体强健了许多。
原先被贵人们压制下去的小心思又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