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节(1 / 2)

长命女 我想吃肉 3253 字 2天前

美娘有事做,焦虑得到了缓解:“嗳。”

萧度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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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度先是找错了地方,他老远就先看到了碓坊。水碓突出河岸,很多时候这是一个妨碍船只航行的存在。在水流丰富的河流上面,经常布满了碓坊,以致朝廷不得不出政令疏通航道。不少权贵之家都爱搞这个,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萧度对水碓比较熟悉。

他到了碓坊,停马看了一阵儿,问追上来的小吏:“这是梁家的产业吗?”

小吏道:“是娘子的没错。”

萧度在碓坊没找到梁玉,又打听了一回才弄明白梁玉在哪里。萧度依旧对这种亲自跑到挥汗如雨的现场的做法颇有微词,开织布坊不算问题,派个管事来便好。譬如大长公主,从来不亲自去管这些破事,心血来潮去看看,说不定还上手,也只是心血来潮的偶尔。

作坊的门禁很严,男子是被严禁的,如有必要也须有人陪伴。萧度在门口被拦了下来,等放行的功夫,两辆车被放行,车夫出示了腰牌,跟车的力伕被拦了下来。萧度觉得有趣,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

力伕是流人出身,以官话做答:“来接货。”

萧度虽是个世家子,经济营生的常识还是有一点的,问力伕:“是这家娘子自己的铺子吗?”

力伕摇头:“并不是。她家产布越来越多,我们主人家的铺子也从她这里进货。”

萧度不太敢相信:“真的么?你仔细与我说来,如何?”说着示意自己的侍从给了力伕几枚金钱。

力伕接了钱,知无不言,将作坊的产量,招了多少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一一道明。萧度越听越奇,农桑是国家的根本,想认真做官如萧度,别的可以不知道,亩产、消耗、平均一个妇人一年能产多少布帛却是必学的功课。梁玉这里的效率竟然这样高,她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待力伕说完,里面的货也装完了,梁玉也亲自出来迎接萧度。萧度先伸手往车上一按:“且住一住。”将一匹布取来摸了摸,又理了个角,捻一捻,诧异地想,【这布居然造得不错。】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说不错,是真的不错。

松开了手,萧度看清了梁玉的打扮,又吃一惊:“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啦?这……成何体统?”

梁玉笑道:“体统是什么?”边说边笑边摇头。

萧度想起来她昨天说过的教养凌珍珍的话,顿时噎住了。体统这个东西,有时候,咳咳。萧度低声问道:“这是你开的作坊?怎么想起来开的?为什么还要亲力亲为呢?”

萧度的目光是肯切的,对一个有志改变,而又有一个是她债主的哥哥的人,梁玉的脾气也无限的好了起来。

梁玉道:“我不能闲着长霉呀。不做点正事,谁当你是个人?”

“就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

“我还是想问,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办?”萧度觉得这个答案很重要,之前问是有些赌气,有些不服,现在是真切的想知道答案。但是梁玉恐怕不会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了。

“司马是说,真遇到事情怎么办?”梁玉笑道,“不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不就行了?从生下来,多么长的岁月,会发生多少事,件件都是机会。阿娘体弱,我就去弄钱让她吃上肉。不识字、不明白道理就会被瞧不起,我就去读书。卢会要害我家人,我就杀了他。土匪要劫掠我的车队,我就杀了他。恶霸不让楣州安稳,我就杀了他。这里没有我惯吃的果蔬,我就种出来。家人担心我,我就经营产业让他们知道我能过得好。楣州穷困不安会让小先生为难,我就让它富庶起来。”

萧度头脑很清醒地发现,她说的都是实话,并非顾左右而言它。她从来没有把凌珍珍放到过眼里,她下的是一局大棋,而不是与小姑娘日常攀比。境界不同,无从比起,所以她是“三姨”,珍珍就只是珍珍,无论多少人觉得她们出身处境相仿就像照镜子,她们两人实际从未在同一张牌桌上对坐过。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萧度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只能冒出这么一句话,【若易地而处,只怕珍珍等不到见‘四凶’便已经哭成泪人了。】

萧度还是喜欢温柔女子,却不妨碍他从此时开始对一个泼妇产生了敬畏之情。他问道:“听说袁郎亲自耕种,这是你教的吗?不必这样看我,像我们这样的人,断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事的。”

梁玉点点头:“不错。”

萧度想了想:“那我找他去吧。”

【这又是抽的什么风?】梁玉瘪瘪嘴,【看来不像是来捣乱的,萧礼的这个人情,算是还上了?】“他今天走得远,此时再去恐怕来不及了,不如明天你们一道吧?”

“也好,”萧度点了点头,很客气地道,“明日再请教。”

第115章 些许小事

萧度说“明天”请教,第二天真的又出现了。

好似将之前的种种忘了个一干二净, 萧度这个司马先去王刺史那里请示, 询问王刺史对楣州有什么想法。王刺史的要求只有一个:政绩。

见萧度恢复了正常,王刺史道:“我等代天牧民, 自当安抚一方。楣州承战乱之弊,第一是要安定人心, 其次是劝课农桑,继而教化百姓。”

中规中矩的三条。

萧度问道:“不知府君有何安排?”

王刺史道:“年轻人不要想得太多, 将这三条逐次做到,已是不易啦。”

【府君你若是只有这点想法,也难怪之前要被贬到楣州做司马了。】萧度重振了精神之后, 往昔的公子习气也回来了,忍不住点评一二。

他本是萧氏子弟,“官精”的血统纯得要命, 跟随在帝国最老奸巨滑的身边, 接触着政务、官场最精髓的部分。一旦振作, 萧度便发现王刺史的回答有许多问题。

萧司空的秉性绝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慈祥,萧度的脾气也与常年见到萧司空斥责各级官员有关。能在萧司空那里得到优评的,是纪申这样的人,崔颖被评为“刻薄寡恩”,黄赞被认为“腹内藏奸”, 宋奇也得到一个“谄媚乖柔”的考评, 不可谓不毒舌。

似王刺史这样的官员, 萧度在萧司空面前见得多了, 是不可能得到好评的,如果好评,那是萧司空装的,一准是憋着什么大招不是下狱就是流放。

如果萧司空当时愿意诚实一点,这样的回答通常会换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反应:“你就只知道背这三条?”转脸就把这人的官给撤了。

如果亲近一点,萧司空的心情不错、想指点,接下来就是劈头盖脸的骂:“泛泛而谈、空说大话,简直不知所谓!三岁孩童都会背这几句,你拿来答我?安抚怎么安抚?劝课农桑你要怎么劝?教化又要怎么教?谁去教?教的人自己明白事理吗?你道贴两张告示就算完了吗?那样要一个文书就行了,要刺史做什么?养来空费国帑吗?”

如果关系密切,比如自家子侄,骂得就更让人抬不起头了。萧度的二哥萧绩,外放当刺史头一次回京述职,被萧司空训得怀疑人生。“你怎么才能知道百姓心安了?你怎知是民风淳朴还是防民之口?你怎知满眼青苗是补种搪塞还是真能产粮?读书读出来是正人君子,还是诡谲小人?如何评判?你又怎么能不被蒙骗?你要是被骗了,下面的百姓因而家破人亡,你担得起吗?你说!说不出来就别吃饭了!傻子饿死算了!”

萧度偷过饭给萧绩。

以萧司空的要求来看,王刺史是不合格的。他既没有列出来楣州编下有多少户口、开荒多少田亩、赋税多少、产粮多少,也没有规划任期内要开设几所学校,都由什么样的人教授课业、又要招收什么样的学生。没有一个直观的、量化的评判标准。王刺史说的话虚的多实的少。

【明明朝廷有考核的数目的,】萧度腹诽,【难道是要考验我?】

萧度虚心地问:“府君,怎么样才能知道这三条做到了?譬如开荒多少,水利灌溉多少亩田地……之类。”

王刺史道:“这些数目正在清点,唔,说到这里,司马不妨与各县县令多多交往。”他并不像萧度怀疑的那样对楣州的事情完全没个数,他要政绩、想向朝廷证明自己干了什么,就得有数字报上去,这个道理王刺史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