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褐发绿眼的孩子们,糖葫芦似的一个跟着一个,他刚才还想笑子安来着,现在怎么就“加入了他们的家庭”?而且跟子安家里出柜怎么会这样简单?!他从子安的口里,知道子安妈妈从不干涉他的伴侣,但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之后他们像是没听过这话似的,对他的态度如常,即不冷淡,也没有特别亲热。
只有子安妈妈毕竟是妈妈,偷着空会看由良辰两眼。要是由良辰的目光也扫过来,她就会笑吟吟地问两句由良辰的岁数、爱好等等。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像个“阿姨”。
两人把这一大群人安置到租好的民宿时,已经是下午了。
由良辰替他们把行李搬上楼后,自个儿在阳台上抽烟。过了一会,霍子安也走了出来。
由良辰问道:“你妈妈休息了?”
霍子安点头,“年纪大了,长途飞行吃不消。”他见由良辰还有点不安的样子,烟夹在手上,忘了抽。
“别担心,我妈妈很喜欢你——不过她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不会一起住。”
由良辰靠在栏杆上:“她真的不介意我们的关系?”
“不介意啊。她希望我有孩子,可是没有也没办法。她也想参加我的婚礼——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仪式,或许去欧洲宣誓?”
由良辰张大了嘴,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说:“神经病!”
霍子安乐了,“做做梦不行啊。”
由良辰:“她对我们还是有顾虑吧。”
霍子安也转身倚在栏杆,“怎么会没有?世界哪个地方都一样,大部分人都不能接受同性关系。像我继父,他肯定不喜欢,可是当着面他不会表现出来。他的文化、修养和价值观念里,不能否定个人的选择。不能否定,不表示能接受。这是界线,很难跨过去的。”
这句话潜在的含义,就是无论去到哪里他们都是异类,但由良辰却受到了鼓舞。“他虽然不接受,但我们还是能跟一般人那样相处。”
“那当然,我跟个男的交往,就不是他儿子了吗?”
由良辰终于想起把烟放进嘴里,烟头却已经熄灭了。他想,或许是自己太悲观?跟父母坦白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
或许吧。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四合院里设了家宴。由良辰把由大成和孔姨也叫了过来,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把小餐厅坐了个半满。
子安的继父是个比较文学教授,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因此对“北平”分外感兴趣。他第一次来中国,到了老胡同兴奋极了,一个劲儿地问鲁迅故居在哪里、李大钊故居在哪里、老舍自杀的太平湖现在怎样了。由良辰是个不读书的,地方他倒是知道,谈到作家哪里接得上话?找借口遁到厨房去了。
霍子安一边煎鱼,一边笑道:“把老邱叫来就好了,他肯定能糊弄两下子。”
“对啊,他不是文科状元吗。”一个电话把邱新志召唤了过来。
席上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由大成性格热忱,有着老北京人那种只要张口、没什么不会的本事,把教授和子安妈妈逗得欢欢乐乐的。孔姨对子安妈妈嫁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男人,虽然感受复杂,但她依然觉得子安妈妈风度迷人,因此对她也挺亲热。
霍子安要在厨房里忙活儿,由良辰就担起了照看一大家子人的责任。孩子大大小小,英语又说得生疏,由良辰一个个地照顾着,端吃的喝的、带上厕所、教他们玩象棋、背着两个最小的去院里看猫……他在服务业里磨出的耐心,都用在应付这群小崽子上了。没多久,他们就一口一声“良辰”,围着他转。
子安妈妈舒舒服服地坐着,对孔姨赞道:“良辰真是个好孩子,体贴又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