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花一松轻轻按捂半边脸,微一扯动嘴角,被掌刮的脸上就像烧着一般火辣辣的疼。

说不清这一巴掌带着怎样的一股怨气,贤荣太长公主下手又狠又重,扇得极其用力。因之受力身型趔趄,花一松退了一步,虽然生生受了一记耳光,却没有避让退缩的意思。

约莫太久不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贤荣太长公主是真的气狠了。她的呼吸短促且急,胸膛伏动剧烈,怒气虽盛,却显现出疲老苍态。

花一松生怕她一个不慎把自己给气摔了,没忍心过去给她搭把手:“瞧你把自己给气的,年纪这么大了脾气也不晓得收一收……”

贤荣太长公主恼火地甩开他的手,沉声道:“跪下。”

“是是是。”花一松没跟她犟,双膝落地干干脆脆给她跪了。

也不知是因为对方太听话太顺粹还是看他脸上三道杠给堵着气,贤荣太长公主绷着脸来回踱步,阴恻恻地剜他一眼又一眼。

屋外不远还能听见纷扰吵杂的说话声,有娆娆的,也有花小术的。不知是气狠了还是累极了,贤荣太长公主坐回到了那张太师椅上,手里摸着尚带余温的杯沿,死死盯着低垂脑袋认真跪在跟前的花一松。

几乎已经生起了砸杯子的冲动,可是在抓起来的顷刻间又忍了回去。瞬息的变化仅仅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可是花一松却似有所觉地抬眸对上她的双眼,这一眼仿佛察觉出了她心中的波动,贤荣太长公主摇头不止,怒极反笑:“花一松,你好本事,当真是好本事。”

花一松复而垂首,没有说话,一瞬不瞬地盯着地板的位置。

太长公主神情莫测,看着这样的他,满腔怒火骤然消失大半,双眼渐渐黯了下来:“……我原以为你一旦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花一松牵动唇角:“我也以为从这里跨出去以后,今生都再不会重新踏回来了。”

贤荣太长公主兀自抬头,漠然以对:“当年我便说了,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绝对。如今可好,兜兜转转十数年又重新回到了原点,有甚意思?”

花一松哂然:“倒也不能说是原点。至少……时过境迁,你看孩子们都长大了。”

提及此,贤荣太长公主止不住地冷笑:“长是长大了,只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一个模子给教出来的,连带喜好偏爱都是相同的。这不,可别重蹈覆辙了呢。”

“话可说在前头,娆娆一厢情愿,我可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心。”

花一松含蓄地低头摸鼻梁,却听对方一声啧:“那是,不论亲疏血缘,你都是她的‘大伯’。”

花一松默了默,捏着跪得酸麻的小脚,缓缓站了起来:“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总归挂名承人家一声‘大伯’,身为长辈还是希望小辈们能够过得好好的。”

“你瞧瞧娆娆这性子,她就是个啥也不懂的孩子,说白了都是给你们这些家里作长辈的娇宠出来的。既然你们打一开始拿她当宝贝疙瘩疼着护着,要她活得这般懵懂天真,那就别好端端地一巴掌又把她给生生拍醒了,迫使她活像大起大落受苦受难的苦行僧似的感知百态顿悟苍生。”

他的起身并没有征得贤荣太长公主的同意,但太长公主也没有重新喝止他,而是冷眼相向:“你想说什么?”

花一松捶着膝盖,慢腾腾地朝她看去:“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是想说,您老不把小辈的终生幸福当一回事了,从前我看不过眼,可奈你不何拿你没辙。如今你牵扯到了我闺女的终生大事,这说法就更不一样了。”

“我总不能把她也一并给你赔进去不是?”

贤荣太长公主双眼眯起,透着丝丝危险的味道。

花一松权当没看见,耸耸肩摊摊手,笑露满口白牙,语气爽快而且直:“况且早年我不是都说了嘛?”

“你老人家这的破事儿那么多,我自己滚,不伺候了总成么?”

第37章 狠狠摆了一道

花小术来回踱步,心绪不宁。

乔娆娆的纠缠吵闹不绝于耳,浣嬷嬷如入无人之境纹风未动,老僧入定无动于衷,只是偶尔会拉开眼皮,视线却是绕开在她面前打滚的乔娆娆,扫向月洞门边那面布满爬山虎的葱郁绿墙。

“不知蓝少爷这是在找什么?”

花小术分神看去,只见蓝漪不知捣鼓什么,愣生生拽断了层层叠叠攀在墙上翠绿的叶子。眼看墙头颓了好几皮,严重影响园林美观,不怪乎浣嬷嬷忍无可忍出声叫住他。

蓝漪埋头拔‘草’拔得正是兴致高昂,他并不理会浣嬷嬷,反而是向花小术招了招手:“小术,你快来看。”

花小术不明就里地走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蓝漪撩开的那片爬山虎所遮掩下的斑驳墙面上,看似坑坑洼洼不平不整,可沿着他抹开的那片藤蔓,渐渐显露出了它的模样。

乔娆娆抹了把鼻涕泪,憋不住好奇也往这边凑:“这是什么?”

那面墙上像是有一朵巨大无比的冶艳牡丹花苞盛放,又像翻飞卷尾的青凤神鸾腾云驾雾。令人震惊的是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难以想象被这片葱葱郁郁的爬山虎所遮掩的究竟拥有怎样庞大惊人的全部面貌。

“那是花,也是鸟。”

身后传来浣嬷嬷平静的话语,她望着那面墙悠悠说道:“是国色牡丹,也是神鸟凤凰。”

乔娆娆傻呼呼地眨眨眼,惊得合不拢嘴:“浣嬷嬷,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里面还藏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呢?”

“小小姐不知道并不稀奇,毕竟这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浣嬷嬷眉目舒展,面上的褶皱也变得平顺许多:“你的大伯、松少爷他自幼天资聪颖、才学过人,年少之时素爱钻研捣鼓稀奇古怪的新意,玩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东西……就比如这面墙,是他耗时两年雕琢打磨,在十三岁那年赠予您祖母的生辰礼物。”

听过这话,其他人都傻眼了,花小术瞠目结舌:“你说,这是我爹弄的??”

浣嬷嬷点点头,正经得不带一丝玩笑意味:“当然也不能说完全靠他独自完成,毕竟松少爷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他指挥渊少爷帮他打下手敲磨出来,所以说是两位少爷合力打造送给他们母亲的生辰礼物亦不为过。”

听她这番解释花小术这才勉强信了,否则依她爹搬张凳子都嫌累的性子,可信度简直不要太低,直逼水平线下好吗?

一旁的乔娆娆边听边扳着脸,认真地在心里涎着口水想着果不愧是她的意中人真是天赋异禀才华洋溢。

蓝漪边听木着脸,认真地在心里愁着岳父大人如此多才多艺,身为他的女婿比上太过不足,总觉得会遭嫌弃……

望着同一面墙,众人各怀心事。

花小术轻轻触碰墙上曾经雕磨过的凹陷,从浣嬷嬷的话语间能够感受到她的骄傲与自豪,同时也能够嗅出一丝淡淡的缅怀与扼腕。

历时两年之久所打造出来的庞大墙画不知蕴含了多少汗水与心血,如今却已布满了一墙的爬山虎,被深埋于重重藤蔓与枝叶当中,十数年未再重见天日。

是否这份蒙尘之礼,寓意的正是太长公主与阿爹之间的昔日母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