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所谓求贤若渴之说并不能够站稳脚跟。并非什么妄自菲薄,而是花一松心有自知之明。
流贬在外将近十年,十年时间世事万变,无论曾经他的存在是否特别,多年之后也将被世人渐渐淡忘。而蓝磬早已位极人臣,手下能人只多不少,又怎会在十年之后蓦然想到了这样一个寂寂无闻的前政敌呢?
如若是为蓝漪,这种解释还是相对比较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
面对蓝磬黝黑深沉的眼睛,花一松掩饰性轻咳:“哪里的话,同为背井离乡的人相互照应也是很理所应当之事。这些年来我们一家贫困潦倒,好在有小漪各方面照顾方得以走到今天,是我们心存感恩,要谢他才是。”
亏他统共就生了两个娃,儿子回一趟京师就把人家离家出走的宝贝弟弟拐回了墨凉,女儿更绝,直接把人家弟弟的心都刨走了。
听说蓝家长辈去得早,蓝漪是被上面的两个兄姐养大的。如今含辛茹苦养大的弟弟天天往别人家里跑,活脱脱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真的不能怪花一松太心虚。
蓝磬微眯双眼,十年前花一松流贬离京举家迁走,消息掩得很严实,蓝漪整整找了三年不得其果。若非那年花一松的长子回京寻人被蓝漪觅得踪迹,只怕他未必能够找到远在边陲墨凉的花小术的消息。
始料未及的是花家长子居然胆大包天偷偷帮助蓝漪潜逃出京,还把他直接带去了墨凉。
这一去七年再无音讯,倘若不是一纸文书把花一松弄回来,只怕蓝漪就将彻底在墨凉落地生根,届时,蓝磬真不知今生是否还有再见到他的一日。
蓝磬深吸一口气:“当然,招你回来是看在你的才赋出众,本相素来不究有过唯才是举,也希望你能撇开成见助我一臂之力。”
花一松眉心深拢,索性直言:“你要对付谁?”
蓝磬也很坦荡,不作他瞒:“太后霍氏的母族,霍家。”
花一松缄默下来,扶额头疼:“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弄进吏部的原因?”
他现在就任的吏部员外郎这个位置,原来是吏部尚书霍大人的亲侄子坐的。年前这一位因犯事下放外贬,正是出自蓝相一派的手笔。
诚如外人所道之,这件事所针对的确实是吏部尚书霍大人,而这位霍尚书正是太后母族霍家的人。
花一松虽然早有料想今次回京升迁复职走得顺畅又亨通准没好事,可没想到自己还没进京就已经被蓝磬给算在其中。
真是一入官门深似海,宦海无涯苦无边啊。
“你要用我来对付他?”花一松哂然道:“找一个远离朝政避隐多年的丧门败犬回来帮你对付盘踞京师的簪缨大世族,你莫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蓝磬泰然自若:“花大人曾为陆太师大杀四方,只作区区偏城小吏未免大才小用。诚如本相方才所言,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壮志未酬岂能轻言罢就?你所谓的心力不足锋芒骤敛,实在难以令本相信服。”
瞧这话把人给捧得,换个年轻气盛的都要招架不住。
可花一松不一样,他已经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半世沉浮,该看该经历的都已经太多。他沉沉一叹:“张叁和李巳是你的人?”
蓝磬不否认:“二位大人与人为善见识广博,你与他们可以多多交流。”
花一松苦笑,恐怕除了张叁李己之外,这吏部里面还藏有不少蓝相的暗兵。须知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司百官之任免调动和考课勋封,不怪乎蓝磬势在必得。
龚子昱看他还在墨迹,冷嘲一声:“我说你这人,无论曾经是否真的只求淡泊无争和光同尘,当你重回这个充满纷争的都城、重新踏入深不见底的名利漩涡,你就只有一步步往上攀登的道理。”
“仅仅只有从六品的官职,可并不足以庇护你与家人的。”
面对他的意有所指,答案其实很明显。如今外人都道花一松是蓝磬手下的人,倘若他不肯依附蓝磬,那么在这京师也将不会有其他立足之地。
尤其是经过昨日梨花宴后,花一松不可谓不成罪人,虽然在别人看来他有威远侯与太长公主可以作盾牌,但见他十年流贬无人问津,可见这个所谓的盾牌未必真正可用。
花一松摸摸脑门,释然轻吁:“也对。”
反观现状吧,早在他头天报到,顶头上司霍尚书就已经明确表示对其不喜与成见。
既然如此,将霍尚书拉下马来取而代之,绝对是目前最明朗且最明确的一个选择。否则只要吏部还属于霍家的一天,花一松都将不会有任何出头之日。
有句话龚子昱说的对,如果真心只求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如果仅仅只是孤身一人,他确实可以无惧败贬无惧刁难,毅然选择孑然一身。
可他毕竟还有家,还有他的女儿。
思及此,花一松不禁看向蓝磬,对方定定地望向这里,双瞳有的只有镇静与深不可测。
花一松扬唇,于是心中也有了他的决意。
第43章 宫里头的邀请
新近京师出了最为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不仅得到当今圣上的偏爱,还受到了蓝相大人刮目相待,甚至原来与太长公主和威远侯都攀了亲戚。
恰是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之际,花家合该受到万众追捧热烈瞩目。然而自太长公主的那场梨花宴后,原本如雪花飞絮般的邀请函却突然骤减,并且花家也没有出现门庭若市的现象,反而恢复了初来京师时的冷清。
这就不得不提及当日梨花宴上发生的惨不忍睹大型撕逼现场,直接导致了许多家庭隐藏矛盾的井喷式爆发,无论倒霉过的还是未遭殃的一致感悟到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并且由此引发深刻思省进一步做出了杜绝措施以保夫妻和睦家庭幸福。
因此,虽然外间传闻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花家并没能受到热烈追捧排队巴结,反而被有志一同地列进了各家黑名单中,就这么被冷落了。
别人心里怎么想是不知道,反正花小术谢天谢地谢佛祖,简直就要高兴坏了。
无论是梨花林中乱成一锅粥的惨况,还是公主府里打骂摔砸大发雷霆的太长公主,又或者是冷漠寡情言语冰冷的侯夫人,对她而言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梦。
如今这个结果可谓正中下怀,花小术宁可别人再也不要想到自己来,不管对方的邀请是出于好意还是别有企图,她都不想再去参加这种宴席了。
如此平静了几天之后,这一天花小术收到了来自宫中皇后的邀请。
这个邀请来得突然,并且连入宫的马车都已经遣送到达花家门口。有了年三十的经验,花小术接着宦官递来的皇后亲笔书信,三行并两行草草看完,没有拒绝就直接上了车。
毕竟没胆子拒绝,也没法子拒绝。
马车一路顺粹,四平八稳地驶进了宫门。前来接应的依然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华青,她将花小术带入内宫,徐徐来到了皇后所在的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