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视你如己出、待你平易近人也是应该的。”皇后语重心长地叹:“你是她的亲外甥女,与她关系亲厚亦是无可厚非。可你毕竟是孙家的人,有些时候有些事还需以顺昌伯府为重才好。”
孙静蓉的容色淡了些:“顺昌伯府是静蓉的家,静蓉自当事事以父母为重。只是太后待静蓉不薄,霍家又是母亲的娘家,倘若此时置身事外岂不落得薄情寡义之名,未免叫人寒心了些?”
“孙小姐可能有所误会,本宫非是有什么别的之意,只是听说顺昌伯近日为你的嫡妹说了门相当不错的亲事,转念想想有些好奇,不知他又给你许了哪家的公子……”
“静蓉,你进来!”
她们说话与里边就隔着一扇门,皇后的声音也未刻意压低,显然里面的太后这时已经听见了双方的交谈。孙静蓉神色一顿:“妹妹觅得好夫家,我作为她的姐姐自是欣喜。至于静蓉自己,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静蓉目前只求太后娘娘身子安康,旁的别无他想。”
说罢,孙静蓉欠身行礼,徐徐踏进屋子里头。
皇后亦没有留恋,头也不回转身离开,这时孙静蓉方偏头看向由宫人簇拥而去的纤纤丽影,皱了皱眉。
离开行宫之后,皇后挥退了其他宫人,只携着华青走在宫廊之中。华青搀扶着她行过一半,欲言又止:“娘娘,您今天……”
“嫌本宫太过目中无人、狂妄嚣张?”
华青忙摇头:“奴婢不敢。”
皇后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猜,太后把孙静蓉叫进去,会否趁机开口把她塞给皇上?”
华青脸色微变:“陛下不会答应的。”
“换作平时未必答应,可现在他得借点由头把太后的情绪压下去。”皇后平静地说:“想来这才是太后此番进宫的真正来意。”
这霍尚书是肯定救不得的,霍家不会蠢到非保不可,太后心明如镜亦不会看不清当下局势。她明知进宫求援不可能得到回应却还是来了,不就是打着主意逼皇帝认下这个亏,再借机拿乔说事,要皇帝许予补偿么?
因为太后是他的生母、霍家是太后的母家,皇帝就算心知肚明也不会捅破,为了安抚太后还得许以适当的补偿。如此一来,母子僵持不下的关系也能随着缓和,对双方而言不可谓不是一石二鸟两全齐美。
华青脸色很难看,难怪皇后今日这般异常,要知道平素她再不待见什么人,应对起来皆是绵里含针,而不像今天这样出口便是句句带刺,明目张胆咄咄相逼。
皇后这是恼了,正在气头上。
华青迟疑地问:“娘娘,您可是怨怪蓝相……”
皇后摇头失笑:“此番手笔干得漂亮,既令霍家势力大幅削减,又给他们自己寻了仇。如今朝堂内外同仇敌忾,霍家元气大损,短时间内都不可能缓得回来,于我们蓝家大有进益,本宫岂会为此怨怪大哥。”
“那娘娘您是怨怪……”
皇后慢慢敛起笑意,半晌才舒眉说:“无所谓,都已经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不管他娶谁爱谁都已经无所谓了。”皇后幽幽长叹:“华青,你知道的,本宫已经……”
华青双手一紧:“娘娘……”
皇后眉梢一动,扬手打断了她,双目看向前方的人:“原来是小王爷,可别来无恙?”
前方水榭,池镜负手而立,闻声回眸却不讶异,冲她微微颌首:“皇嫂。”
第81章 说是情种谁信
听见这声久违的‘皇嫂’,皇后眉梢轻挑,扬手示意华青留下,她则独自行至水榭之中:“许久不曾听小王爷唤本宫一声‘皇嫂’,闻之着实令人心生缅怀。”
池镜讪然:“除却在母后面前多有特殊,本王所唤的一直都是这声‘皇嫂’,还请莫要这么揶揄本王了。”自从太后与皇后交恶开始,太后嘴里的皇后就变成了那个蛇蝎毒妇,自己不高兴之余还不许儿子喊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蛇蝎毒妇一声皇嫂,隔三岔五扬言誓要废后重立,难侍候得不要不要。
做儿子又做小叔真的很难办,万不得己还要强迫精分。
皇后来到他的身边,徐徐眺过绿波荡漾:“那小王爷可要小心别让太后知道今日你与本宫私底见了面,否则她又得编排本宫如何鼓惑离间母子感情,就连她的小儿子也不放过。”
池镜缄默片刻,摇头道:“母后心气过高,养尊处优了太多年,容不得旁人不敬不遵在所难免。年纪大了,性子拗扭些,只要稍稍顺着她的意……”
“所以呢?”皇后没心情听他继续说下去:“你特意在此等候本宫,想说的便是让本宫顺着她的意、给予多点耐心去容让她?”
池镜眉心蹙动了下,随即淡去:“那毕竟是本王的嫡亲生母,无论有再多的不是本王都会容让着她,圣上也一样。”
“本宫明白,所以本宫也只是请她迁去太华园而己。”皇后摸摸自己的脸,悠然吐息:“免得她老人家成见面对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孔,过得不舒坦还没滋味。”
池镜长舒一口气:“皇嫂,你也看到了。如今的霍家已难有余力再与你们蓝家抗衡,母后失去母家的倚助,皇兄又心向于你,她除却那层皇太后的身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皇后勾唇:“那你又知不知道就在你我交谈的这会儿,她已经把自己的亲外甥女推入了皇上的怀抱,为了让那个女人取代本宫的位置,好让她能够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孙静蓉空有野心能力不足,成不了气候的。”池镜并不认同:“况且在皇兄心中,没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
皇后煞有介事地眨眨眼,掩唇忍笑:“镜宝宝呀镜宝宝,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能说出这话天真无邪的话语?”
“……”
池镜眼角一抽:“本王不用这个称呼很多年,烦请皇嫂莫要再提。”
皇后无所谓地耸肩笑道:“兄弟、你俩真不愧是兄弟……皇上说来哄哄本宫倒也罢,你可莫要这么真诚地学他花言巧语哄骗本宫才好。”
“皇嫂不信?”
皇后瞄了他一眼,悻悻然:“本宫就奇了,这话连本宫自己都没敢说,究竟是谁人给了你们这样的自信?”
“那又是什么让皇嫂如此没有自信?”池镜反问:“难道在皇嫂心中,皇兄就这么不可信?”
“本宫应该相信他吗?”皇后心觉可笑:“从本宫嫁作太子妃再到坐上这个位置,心中早有相应的觉悟与自知之明。像孙静蓉这样野心蓬勃的女人本宫见过的只多不少,他贵为九五至尊,要什么没有、得什么不得?本宫这一身不过枯骨红颜,这些年来说是独宠,其实后宫佳丽也不少了,往后未必不会越来越多,本宫可真不敢断言将来的哪一天就没有人能够取代本宫的位置、占据了他的心。”
这番话与孙静蓉在酒楼所说的意思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日池镜能够义正辞严地斥责孙静蓉狂妄自大,面对皇后却只有无言以对。
与其说是看得通透,不如说是思想消极,池镜不明白深得眷宠长盛不衰了这么多年的皇后怎会如此消极,明明皇兄甚至为了她与自己的生母和外家都闹翻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她如此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