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2 / 2)

枭臣 更俗 3216 字 26天前

在西线,江宁终究不敢纵敌东进去害淮东,但主要意愿还是以稳守为上。

具体到董原、邓愈等人头上,陈明辙心想,他们的心思大概会很是不同。

江宁欲求稳妥,但邓愈守徽南,从昱岭关、千秋关、独松关三个方向都受到奢飞虎的威胁。对他来说,不是守住徽州城就能安稳睡觉的,至少要将千秋关、独松关两个重要关隘夺回来,才能稍缓一口气。

董原当前的处境,跟去年的富阳之败有关,陈明辙心里推测董原心里大概也很渴望从奢飞熊手里夺回富阳吧?

当然,比起纵敌东进、坐收渔翁之利这种不切实切的谋略幻想,陈明辙他自己也更希望浙北军能以更积极的势态,主动收复临水、富阳等地,将浙闽叛军逐出浙北去。

富阳、临水失陷后,以杭城、德清为中心的大片沃土,受战火波及,成为敌我双方进行拉锯作战的缓冲区,仅嘉兴府保持完整。大量民众外逃,田地抛荒,无人耕作,从去年六月之后,浙北三府所能提供的税赋就税减。而大量民众避战祸,逃亡到平江、丹阳、嘉兴等地,则加剧这些地区的粮荒。

嘉兴诸县面海,历年来开发要差过杭湖两府,即使陈明辙有心在嘉兴府学淮东推行新政,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见效,要使浙北形势有根本性的改观,收复富阳、临水是关键。

但很显然,奢飞熊断不可能放弃富阳。

浙闽叛军占据富阳除了对江宁保持威慑、削弱浙北三府军事潜力之外,其本身控制钱江水道的中游,是浙闽叛军在浙郡联系东西两线的最重要衔接区域。

一旦富阳失守,浙闽军在东西两线的势态,就跟在淮东占据乐清之后,其永嘉守军与台州守军首尾不能相顾的被动势态非常接近,将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奢飞熊再蠢,也不可能放弃富阳。

陈明辙有时候也很迷惑,但看眼前的形势,西线只能僵持下去,无论是江宁还是奢飞熊都断不敢松一口气,也许只能坐等淮东在东线先取得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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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原站在城头,看着陈明辙等人入城来,董原虽以兵部侍郎衔出领浙北制置使,但论及权柄之重,甚至不如出知维扬府时。

浙北三府,虽然早年以杭湖最为富庶,此时却以嘉兴府最为完整,原本富庶天下的杭湖两地都给卷入战火之中,受到严重的摧残。

陈明辙是陈西言的得意门生,也是天子门生,以浙北检讨御史入仕,才两年,就再进浙北担任出知嘉兴府事的要职。这也是吴党要在浙北实现对董原进行限权的意图,令董原亲信部将心有不忿。

公孙齐是董原的心腹,早在董原早年守仙霞县以拒奢军时,就以力勇而崛起草莽之间。后随董原投李卓,董原出知维扬府事,组织地方兵备,公孙文又是最初投附过去的将领,深得董原信任。

公孙齐看到陈明辙坐船来杭城,站在董原身边,压着声音说道:“大人是不是派人找高先生联络一个感情,想必淮东不想看到唇亡齿寒的局面?”

“这算哪门子唇亡齿寒?”董原苦笑不已,又低语道,“陈西言、余心源等吴人真是无头脑,自以为得计,可真是辛苦替别人做嫁衣。高宗庭啊高宗庭,看来督帅之死,令你改变太多……”

公孙齐疑惑不解,暗道:浙北今日之局面,难道是淮东纵容,但江宁加强对浙北的控制,将他们架空,对淮东又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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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辙出知嘉兴府事又赶到杭城跟董原相见的消息传到永嘉时,已经是四月二十四日了,再过几天,永嘉之战就要持续满一个月了。

“吴党这一步步棋子,我们还要积极的配合他们走完啊……”林缚说这话时,已经不在永嘉城外的营垒里,而是回到瓯海处置一些事务,这时正与高宗庭下棋为乐,听宋佳站在边上说陈明辙进杭城与董原见面的消息,摸着檀木盒里的棋子,颇有感慨的说道。

“董原心高气傲,不肯屈服于人,”高宗庭轻轻一叹,说道,“将来或与淮东为难!”

“北燕、南奢,没有一个省油的货色,西边再多个董原,也没有了不得的,”林缚说道,“淮西终缺个能独挡一面的人物。只要吴党能在浙北顺利的将董原架空掉,江宁再调董原去淮东主持防务,就顺理成章了。”

林缚要维护江宁政权的稳定,统一战线对付燕胡兵马的南侵,故而要克制住向淮东周边地区扩张的冲动。

换作别人,多半要保存董原在浙北的势力,以分担江宁对淮东的压力。这或许要算一桩好处,不然淮东就有唇亡齿寒之忧。

但相对的,也有大弊。

这时候林缚坐视吴党将董原在浙北的势力架空掉,甚至进一步从浙北将董原逐走,倒不是淮东突然间改邪归正,要助新帝加强对地方的集权,而是从根本上,淮东是要削弱浙北三府及平江、丹阳两府(即太湖平原地区)的军事实力。

淮东与浙东之间隔着太湖平原,董原是有野心的一个人,一旦让他在太湖平原形成相对独立的割据势力,对淮东的形势是极不利的——这几乎意味着淮东最核心的区域,都处于董原的直接攻击范围之内。

林缚一时不能将触手伸进太湖平原,与其让董原扎根其间,令淮东坐卧不安,不如暗中推动吴党将董原从浙闽逐走——削弱太湖平原的军事力量,才是最符合淮东利益的。

假如将来有必要,淮东战卒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控制太湖平原,不用担心在进入时就会受到大规模的阻碍。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维扬——淮东一时间不能将触手伸入维扬,但也要尽一切可能的削弱维扬府的地方兵备及驻军。

这时候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林缚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天空起了阴云,像是要下雨。

算着时节,也是进入梅雨季了;在过去两个月时候里,永嘉府境内几乎是星雨未降,旱情颇为严重。

看到有下雨的样子,林缚也颇为高兴,田里的麦子也需要这一场雨抽穗,但周同那里的军事行动会大受影响,再往后也意味着东海将进入风暴季而暂时封航。

稀稀落落的下了一阵雨,半炷香的时间,地面还没有完全浸湿,就云开收晴,完全不过瘾。

“这雨下的,聊胜于无……”林缚搓着手,转回身跟高宗庭说道,也没有兴致将残局再进行下去。

“各地旱情都严重,便是淮安府夏粮收入也会因为旱情而减少许多——根据各地搜集来的情报,浙西大旱已经成灾,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奢家今年不但不能从浙地获得更多的补给,甚至还给吐出一些粮草储备,要防备地方出现民变。但河淮的旱情,使得黄河从河中府往下,最浅的地方都能趟马过河,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啊!”高宗庭说道。

“不管封不封锁,往山东还要多派探子,”林缚说道,“黄河两岸旱情严重,使水位大减,这本身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燕胡想借水位低浅派兵趟过黄河,也只能是小股骑兵;不然的话,入夏后一场暴雨就会使水位激涨,会给他们带去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但恰恰如此,以为黄河在夏秋时是天然屏障,也会使山东放松警惕,这才是最大的凶险!”

以往燕胡骑兵只能在冬季封冰之后,才能越过黄河南下,进入河淮平原。

在二月下旬,燕胡南侵兵马纷纷退回到晋南、燕南;大多数人,包括青州诸人在内,都认为在入冬之前,燕胡不可能再次大举越过黄河南下。

青州要利用这段时间,以阳信城为核心,在朱龙河南岸修筑大量的防垒。

但在燕胡控制晋郡及燕冀之后,特别是燕京滞留数以万计的、专为宗庭修造宫殿、皇陵的匠户给燕胡得去,只要燕胡能在黄河南岸占领滩头阵地,是有能力在黄河上搭设栈桥以供大军通行的。

林缚就怕青州诸人及梁家警惕心不够。

高宗庭转眼看向窗外收晴的远山,淮东有许多方面颠覆了传统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