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后,玲珑出了菖蒲苑唤来顾妈妈和锦绣随行,往二房那边去。
许是多年静心礼佛的关系,盛氏神色异常温和。看到玲珑后微微一笑,待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方才柔和说道:“今日想见你的,其实不是我。是钱妈妈。本是来给我送礼来的,听我说你现下住在国公府,就想见你一面。”
说罢,盛氏想了想,问;“你可知钱妈妈是谁?”
玲珑斟酌着说:“难道是兖州府同知大人家里的?”
盛氏早就听说这傅四小姐聪慧得很,原先没甚接触,现下说过话后倒是有些意外,叹道:“就是他家来的。”握住玲珑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钱家一直惦记着琳姐儿。只不过……发生了那种事情,谁的心里都不好过。既是有心想私下见见你,想必有些话要说。钱家人都很不错,你可以瞧瞧看是怎么了。”
玲珑有些意外。
她没料到二太太居然是把话直接给她挑明了,而且还帮她稍作了分析。
平素总听人说,二太太礼佛后愈发的不近人情,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隔离在尘世之外。
如今看来却非如此。二太太分明是个很懂得照顾晚辈的。
玲珑知道二太太熟知钱家境况,起身福礼道:“谢过二太太,我这就去看看。”
穆承琳不在了后,钱杰生过了几年再娶,继室是盛氏的一个侄女儿。盛家和钱家是姻亲,所以钱家遣了人来京送礼时,有侯府的一份,也有给郜二太太的一份。
二太太让人送玲珑过去。
钱杰生外派做官,现任兖州府同知。他比穆承琳略大几岁,现下刚过而立之年,可算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遣了人到侯府送来表礼。玲珑来到侯府的这六七年间,他也曾趁了来京述职的机会拜访侯爷和侯夫人。
穆承琳的故去,是他们心中的一个伤。两两相对下,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想到那个故去的女子。不只是钱杰生心里难受得紧,侯爷和夫人的心里也实在难受。
是以钱杰生都是坐一会儿用顿饭就走了,时间并不长。
玲珑远远地望见过这位姐夫。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很不错。
一路上走着,玲珑都在想,之前钱家每年给侯府送礼的时候,有没有随行的一位钱妈妈。
结果是,没有。因为如果是钱家的仆妇,一定会到内院来见过侯府人傅氏。玲珑跟在姑母身边那么多年,并未见到那位钱妈妈。
能跟着主家姓,想来是主家极其信任的家生子。
可不知为何这位钱妈妈只来了郜二太太这边,未曾到过侯府。现下却又要见她。
丫鬟领了玲珑来到旁边厢房内。
帘子打开,里头正有个身穿石青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的妇人坐在屋中。她头戴银簪,耳朵上缀着珍珠坠子,打扮得颇为体面。
看到玲珑进屋,妇人赶忙起身上前行礼,“婢子见过傅四小姐。”躬身请了玲珑上座。
玲珑知道她有话要说,让人给她端了个锦杌,放在自己身旁不远处。
钱妈妈并不坐实,只挨着边儿稍稍坐了。
玲珑把身边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
待到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了,钱妈妈方才说道:“侯府的礼,已经遣了人送去。”
玲珑道:“表姐夫有心了。”
按理来说,她要唤穆承琳一声表姐。这声表姐夫,说的便是钱杰生。
听到她这称呼,钱妈妈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停了一会儿,钱妈妈才缓声道:“按理来说,应当婢子亲自送一趟,再给侯爷和夫人磕几个头。可是,那时候太太入门,是婢子亲自伺候的。太太回门,也是婢子跟着的。现下每每进了侯府的门,婢子总是想到太太温柔的样子,就、就……”
提到往事,想到故人,钱妈妈泣不成声。背过身去,拿了帕子轻轻拭泪。
想到姑母这些年思念成疾,甚至于因了穆承琳的意外身亡而神志出了问题,玲珑亦是泪眼朦胧。
虽然没有见过穆承琳,可她听过这位姐姐许多事情。
这位姐姐温柔大方,和蔼可亲。
三哥小时候调皮得很,总是会惹事,气得姑母七窍生烟。每每都是琳姐姐在旁好生说着,宽解姑母,劝三哥给姑母道歉。
后来三哥长大了,越来越懂事。在琳姐姐出了事后,他更加地沉默,也更加地沉稳起来。
屋里是低低的啜泣声。
过了许久,钱妈妈的心情方才平复了些,歉然说道:“真是对不住。婢子就是替太太委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思及此,她是一阵哀伤,声音愈发低沉,“那时候太太说要去水榭旁走走,让婢子去帮忙摘花。谁知道花还没摘回来,却听一个小丫鬟说太太落了水。等救上来,已经没了气息。”
说到这儿,想到到日情形,钱妈妈掩面泪流。
之所以不敢去侯府,也是因为她的心底总存着深深的愧疚。总觉得,如果那天她没听了太太的话去摘花,一直陪着太太就好了。或许就不会发生那种惨事。
从二房出来后,玲珑犹有些回不过神来。想要回菖蒲苑,走了几步后想到七叔叔不在,她到了那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于是改了主意,转而去了五房的苍柏苑。
郜心兰今日在府里。
郜心兰没有兄弟姐妹,是独女。爹爹在外征战多年,母亲平素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母亲,平时有空了总是陪在母亲身边。
听闻玲珑来了,郜心兰开心得很,迎了上去,唤了玲珑进屋去玩。
卢氏在上首品茶看书。
两个好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个没完。一会儿谈起现下最新的花样子,一会儿说起什么样的胭脂好看。
卢氏道:“谈胭脂水粉做什么?你俩又不用,说了也是白说。”
“那也不一定啊。”郜心兰说,“万一到时候家里宴请的时候用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