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痛苦又满足。
他坐在车里,一如往常一样,准备目送千瑟汐上楼。
那个熟悉的男人和千瑟汐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渐走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个一直陪伴着她的人,他无比嫉妒的人,占据了她一大半的人生。
他下了车,第一次把自己暴露在千瑟汐身边的空气当中。
用了最大的力气,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愣里带了点护犊子的恼意。
第二天,千瑟汐只见到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我叫何储,是夏总的助理,他让我来送你回家。”
她点头,想问夏魏君在哪,想了想,算了吧。
名贵的车开出别墅区,何储略带好奇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她,她也当不知道。
她慢慢的挪上楼,走出电梯,却看见一个人正坐在家门口的地毯上。
不知怎么,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哥……”
正在闭眼打盹的人一下子惊醒,他站起身,看到眼前的女孩:“你去哪了小汐?!电话关机,人也联系不到,你想急死我吗?说!那个夏魏君带你去哪里了?”
千瑟汐看向自己的亲哥哥,他的眼睛通红,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但是眼神却只有焦虑和担心,一如小时候自己闯祸了的时候他的眼神。
一瞬间的,她想哭,被做了那样的事,哪怕她说不上恨夏魏君,但是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到底怎么了?妹妹?”
第三天,他只有在担心自己的时候才喊自己妹妹。
千瑟汐觉得鼻子太酸眼睛太涩,她伸手抱住哥哥的胳膊。
“告诉我,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千予宸用很轻柔的语气问道。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让我抱一会吧。”李
千予宸没有再说话,他伸手轻轻环住千瑟汐,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半晌,千瑟汐开口:“以后不要再提夏魏君了,一切都结束了。”
范芶这个受欢迎的人,又是家里有企业的,婚礼来人自然很多。
千瑟汐穿着蓝色的西装,和苏静一起踏入会场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么多人。”她咂舌。
“当然,是范芶嘛。”
她作为伴娘,立刻就被范芶抓走了,“走,我先带你去看看你姐夫!”
千瑟汐笑嘻嘻地跟着她走了。
苏静一只手抚了下自己火红的头发,另一只手托着一杯香槟,准备找个角落安静地坐着,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何源之?你也来了。”
是那个大学总是跟在范芶身后的男人。
他一身白西装看上去整个人精致又优雅,笑着点头:“我怎么会不来。”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来的。”
何源之看着苏静的眼睛,低头,淡淡的笑了:“是啊,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她联系了。”
他们谁都瞒不过谁。
苏静和何源之站在拐角的窗户边,她晃着酒杯:“什么心情?”
“很复杂的心情,这和以前看着他到处谈恋爱的感觉不一样。”何源之看着窗外陆陆续续的来宾,“因为我知道她都是不会认真的,她总有一天会腻,然后她就是我的。”
“可是当她很幸福地告诉我,她怀孕了,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
“我输了,她认真了,她有了真正爱的人。那一刻,我想立刻杀了那个男人,真的。”
苏静看向他,他一直都知道何源之看着笑眯眯的,但实际上心思很深。
“那么现在呢?你怎么想的?”
“一切都结束了,她很幸福。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除了离开,完全想不出我还能怎么样。”何源之看了一眼苏静,“我做不到像你这样。”
苏静自嘲地笑了笑。
现场逐渐嘈杂起来,身后拐角传来推车的声音,窗外还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听说最近千瑟汐和夏魏君有些纠缠?”何源之顿了一下,用征求的口气问道,“能提他吗?”
苏静叹了口气,点点头。
“夏魏君应该挺不容易的。他被捡回夏家,其实本来应该是他们家斗争的牺牲品,结果那群人硬生生被斗成了两败俱伤。越是大的家族,继承人越不容易。他能从当年那个穷小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手段应该不低。”
“都是命罢了,他本身就是夏家的人。”
何源之看着她:“你知道他暗中跟着千瑟汐吗?”
她点头:“我上次撞见过。”就在千予宸和千瑟汐回家的那天,她也在场。
“当年范芶和我说他喜欢千瑟汐,我还差点不信。结果我发现,这两年,只要喜欢她,或者对她有好感的人,他都会用手段把人逼走。”
苏静思索了一下:“似乎连女生都是这样?我之前听小汐说过,她有一个处得很好咖啡店店主,也莫名其妙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不见了。”
“真狠呐。”何源之反而笑了一下,“现在想想从高中到现在的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那个只会打工和学习的穷小子,居然成了最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
两个人都沉默了。
角落里,躲在推车旁边的千瑟汐悄悄地走了。
有的人,不需要劝她放弃或改变,她愿意将自己的感情放在某个角落或者某个人身上。对她而言,挂念、牵绊着某人,那也是一种习惯和满足。
她们都明白,有些事,注定意难平。
千瑟汐最近睡得不太好。
她总是梦到夏魏君,梦到以前的事,之前的事。
也许她也是得不到就念念不忘的人。
曾经的夏魏君对她来说是年少的喜欢,是未知的执念,但是现在,他像一道烙痕,压在她的心里。
她想起自己在婚礼上听到苏静和何源之的话。
夏魏君的眼神总是温柔又柔软的,可是在某些瞬间,她能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偏执和阴霾。她想到夏魏君伏在自己身上时喃喃的话,他提到过游裴涴。
原来游裴涴的消失是因为他。
可是,为什么呀。
他连一个女孩子都不放过。
她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抱枕,蜷缩起来。
最近没有车再停在楼下,自己身边好像也不再有什么巧合的事发生。夏魏君又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发现,如果夏魏君愿意,自己甚至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联络到他。
真狠心啊,这个人,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千瑟汐去书店买考研用的书。
她准备学美术,虽然不容易,但是她还是想学。
画具,教材,她捧了个满怀。
她满头大汗地带回去,刚坐下,给自己灌了满满两杯凉水。
打开微信,看到她给房东苏奶奶的房租还没有被收取。
她上个月忘记交房租,这个月的交租期也要到了,于是她昨天发了红包给苏奶奶,可是还没有被收取,已经被退回来了,他想了想,给苏奶奶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可是声音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千瑟汐吗?”
她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你是?”
“我是何储,还记得我吗?总裁前两天酒精中毒,胃溃疡,刚回到家。”
她手中的玻璃杯砸在了地上。
千瑟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夏家的别墅门口了。
“你来了?”何储走出来开了门。
千瑟汐走进去就立刻皱起眉。屋子里有很重的酒气,客厅到处散落着酒瓶。
“他……”她咬着唇看向何储。
“总裁在屋里睡着,先坐吧,有些事我想告诉你。”何储指了指沙发。
她咬着手指坐了下来。
何储坐在他对面:“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吗?”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给苏奶奶打电话,是你接的?”
何储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因为那个房子,其实是总裁租给你的。
她呆住了。
“你毕业之后开始找房子,四处碰壁。总裁很心疼你,就准备好了房子,找了一个老太太当房东,象征性地收你房租。但是那个老太太前段时间过世了,匆忙间我就没在意这件事。”
“那个小区,其实也是我们夏氏旗下的,名字是总裁亲自取的,也许在他看来是送给你的礼物吧。”
何储看向她呆滞的神情:“他自己默默做了很多事,好的,不好的都有。他四年前到夏家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每天要接受大量的训练和课程,还要应付太太和二先生的为难与矛盾,掌权的路上他学会了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这些冰冷的日子将他磨成一个很阴暗深沉的人,但是他提到你的时候,看到你照片的时候,眼里就会有温度。”
“这几天他不去公司,只在屋里喝酒,可能因为他不能再看着你了吧。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晕倒在屋子里,酒精中毒,胃全坏了。”
“作为他的下属和朋友,我私心希望,你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起码,让他走出来。”
头很重,胃也间歇性地痛。夏魏君睁开眼睛,屋里下了很重的帷幕,昏暗的环境让自己有些恍惚。
他只记得他在沙发上喝酒,之后就不知道了。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将自己往枕头上埋得更深,还有千瑟汐的味道吗?那种甜甜的味道,一生好像都难以忘记。
她在干什么?她现在不上班了,准备做什么?参加婚礼做伴娘一定美丽又可爱。
我好想她。
夏魏君撑起身,准备下楼去拿酒。现在的他不喝醉,脑子里就全是千瑟汐,痛不欲生。
他走下楼,却闻到一股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是何储吗?他慢慢走过去,却在门口僵住了。
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厨房里,动作笨拙地切菜。
千瑟汐是想给他做点吃的,于是找了攻略,想熬点粥,可是这个水和米的度量太难掌控了,青菜也不好切,真是比自己想的难多了。
她咬着手想,要不还是点外卖吧。这时候一阵风袭来,她被揽入一个还带着酒味的怀抱。
夏魏君紧紧抱着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手箍着她的腰,很用力,就像怕她消失一样。
“你为什么回来?”夏魏君用喑哑的声音问,“我都放开你了,你为什么回来?”
“我……”千瑟汐咬着唇,要怎么回答呢?是你的助手叫我来的?我是为了和你说清房子的事才来的?不,好像都不是。
“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小汐,你不要走,你一走梦就结束了。”夏魏君蹭了蹭他的颈窝,“我好想你……唔……”
千瑟汐听到他的呻吟,慌忙转过身来:“你是不是胃疼?我听说你酒精中毒,胃溃疡很严重。”
男人的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脸色苍白,额上有汗,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
但是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柔又沉醉。
她伸手捂住他的肚子:“很疼吗?先回床上躺着吧,我做点粥,吃了再吃点药。”
夏魏君摇头,拉过她的手:“不要,我只想看着你。”
“你、你去嘛。”千瑟汐推了推他,“不然我就走了!”
夏魏君闻言,皱着眉放开她,而她把他往前推:“你快点回床上去。”
他还是乖乖坐回了床上。
千瑟汐端着一碗看着有点稀的蔬菜粥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我觉得有点失败,要么还是吃点别的?”
夏魏君摇摇头,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吃。
她有点心虚:“是不是很难吃?”
对方却带着微笑摇头:“没有,很好吃。”
她接过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准备带出去,却被男人拉住:“陪陪我,好吗?”
看着夏魏君苍白的脸色,她点了点头。
她想,他们确实需要谈谈。
“是何储叫你来的吗?”
她点了点头:“我给苏奶奶打电话,是他接的。”
“你知道了。”
“是。”她看向夏魏君:“那个房子,其实是你租给我的?”
男人点头:“你找了很多房子,可是都不满意。我不能看你陷入这样的难处,小汐,我看你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叹气,我很心疼。我就把房子改成你应该喜欢的模样,让一个帮佣阿姨充当房东租给你。”
“那么游裴涴呢?她的消失和你有关系吗?”
夏魏君顿了一下:“有。我收回了房子,逼她走的。”
千瑟汐咬着唇,当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承认这些事的时候,她觉得内心就像被紧紧抓住。
“但是,小汐,你听我说,我把她赶走不是因为……”男人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又好像有所顾忌地迟疑了,最终巧妙地转开了话题, “小汐,如果你有负担,那么我提高房租也行,按照市价收也可以。”他伸手,拉住她,“不要让我彻底和你断了关系,我、我……”
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和你各自安好。我会死。
千瑟汐甩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褐色的眸子:“夏魏君,你喜欢我吗?”
夏魏君愣了一下:“我爱你。”
“可是为什么你总是站在你的那片阴影里不愿意出来?你有问过我,我喜欢你吗?你可以单方面的压抑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单方面的为我付出,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会怎么样。”
千瑟汐的声音变得尖锐,她爆发了他所有的感情,那些纠缠在她心里的痛苦和委屈,那些她的不解和愤怒,通通爆发在了他的面前。
“你永远那么自卑,不论你是贫穷的孤儿,还是什么都有的总裁,你都那么自卑。其实是我配不上你啊!是我一直在被你关心和帮助啊!”
“夏魏君,是你喜欢我,是你想要得到我不是吗?那么你要向我走来啊!”
千瑟汐揪住他的领子,眼睛里有闪烁的晶莹:“你要向我走过来,我们之间才有路,你明白吗?”
夏魏君看着她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第一次忘记去擦拭。
他一直在暗角徘徊,有长期的隐忍,有疯狂的爆发,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走出去。
是的,他太自卑了。
他的太阳那么亮,那么好,自己却丑陋不堪。
他不敢,不敢走出去,不敢走向他。
千瑟汐抹了抹眼泪,将床头柜上的药塞给他:“你强迫我,我其实很委屈,但是我更委屈的,是你很喜欢我,却像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