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刻,唐晋源维护着齐王,而他维护着太子。
“我不过出自一番好意,才会多说了两句,你又何苦扯到齐王殿下头上!罢了罢了,便当是我枉作小人。”唐晋源有几分赌气放了话,转身离开。
程绍禟没有挽留他,只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眼前,久久说不出话来。
“心里不好受?”忽地,凌玉凉凉地问。
他终于回转过来,闻言苦笑一声,倒也没有否认:“确是不怎么好受。”
“如今只是第一步,待时间久了,你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假若将来太子与齐王有个什么,说不定你们还会有拔刀相见的一日,各为其主,便是如此了吧!”凌玉不紧不慢地道。
程绍禟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几分不好看,低斥道:“说话愈发没个忌讳了,这样的话也是能混说的?”
如今太子监国,代掌政事,不出意外便会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君王,什么‘太子与齐王有个什么’,这不是暗示着齐王将来会谋反么?
凌玉撇撇嘴,暗自嘀咕了一句,程绍禟没有听清,但料定必不会是什么好话,故而也不再问,只是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凌玉拍开他作恶的手,终于又忍不住问,“你们不会把宋超与紫烟合葬一处吧?虽然他们曾经也算是夫妻,但闹得如今这般下场,何苦让他们纵是在九泉之下也还纠缠不休呢!”
程绍禟摇头:“并没有合葬,只是寻了两处相隔不远之地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紫烟虽贵为贵妃,可却是被天熙帝下旨赐死的,自然入不得皇陵;而宋超亦是戴罪之身。两人死后,赵赟便让人把他们的尸首扔出宫去,程绍禟与唐晋源自是把他们寻回好生安葬。
“如此还好。”凌玉对这样的处置还算是满意,随即又激动地问,“太子殿下果真赏了咱们一座宅子?在何处?环境怎样?够不够大?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搬过去?”
见她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程绍禟忍不住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往里头走,耐着性子一五一十地回答:“太子殿下确是赏了咱们一座三进的宅子,就在离太子府不远的南街处,宅子还是崭新的,乃是鲁王生前命人所修建,本是打算赏赐给有功之臣,只后来出了事,宅子便没有赏下去,一直空置着。”
“那处的环境想来不会差,如今太子发了话,咱们随时可以搬过进去。若是你不喜欢它现有的布置,咱们重新找人布置过后再搬进去亦可。”
升了定远将军,自然该正儿八经地拥有自己的定远将军府,如今这小宅子倒也不错,只是略小了些。以赵赟的话,就是这座小宅子配不上定远将军府这几个字。
不但要换新宅子,家里还得添置些下人,杂杂碎碎之事数不胜数,赵赟也难得体贴地给了他几日假,让他在出征前有时间陪着妻儿收拾新家。
可以搬新家,小石头可是高兴极了,一整日便跟在他的将军爹爹屁股后头,吱吱喳喳地问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让爹爹给他买匹马,一会儿让爹爹给他修个练武场。
而程绍禟愧疚自己愈来愈抽不得空闲时间陪伴儿子,有心补偿,对小家伙几乎是有求必应,待凌玉发现时,他已经答应了儿子好几个荒唐的要求。
凌玉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见过宠孩子的,却没有见过宠成这般模样的。
两张一大一小甚为相似的脸均讨好地冲她直笑,笑得她忍不住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小石头捂着额头,望望与自己一般待遇的爹爹,傻乎乎地乐开了。
“爹爹也一样,爹爹也一样!”
程绍禟哑然失笑,顺手在胆大包天取笑老子的儿子屁股上拍了一记,笑着跟在凌玉身后进了屋。
太子代掌政事,又是大肆处置鲁王党羽,又是大力赏封‘有功之臣’,镇宁侯麾下一个小小的昭武校尉,又是连升数级而为定远将军,又是赏赐府邸,可朝中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太子虽仍为太子,可实则上却与新皇无异,甚至比新皇更甚。
若是新皇,行事多少会顾及名声,颁下的旨意亦会仔细斟酌,可太子却毫无顾忌,因为圣旨是以天熙帝的名义颁下的。
当然,下旨之前,太子必是想方设法征得了天熙帝的同意。
至于他如何征求天熙帝的意见,又是如何让口不能言,半身不遂的天熙帝同意的,朝臣们便是再怎么忖度也无用。
此时,太子甚是体贴地轻拭去天熙帝额上的汗,丝毫不理会他愤怒的神情。
“太医都说过了,父皇此疾最忌动怒,需得静心休养,如何朝廷大事有儿臣为父皇分忧,父皇又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反正这江山迟早也是要交到儿臣手上的,不是么?”
天熙帝喉咙发出一阵‘呜呜啊啊’的异响,右边手脚挣扎得更厉害了,可赵赟却恍若不见,继续道:“父皇如今身边离不得人,儿臣已经请丽妃娘娘过来侍奉父皇,丽妃这么多年来潜心礼佛,身上自带一股可让人安神息怒之气息,最是适合侍奉父皇左右不过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女子的脚步声,他抬眸扫了来人一眼,淡淡地唤:“丽妃娘娘。”
“太子殿下!”丽妃穿着打扮相当素净,神情亦为平和。
“孤自小便听闻丽妃娘娘最会照顾人不过,当年母后怀有孤之时,也是多亏了丽妃进宫陪伴,便连彼时的父皇,丽妃娘娘亦能一并侍奉妥当。”
“此番父皇染疾,想必以娘娘之能,必能好生侍候,父皇病情能否好转,全然要看娘娘了。”赵赟似笑非笑地道。
丽妃呼吸一窒,垂下眼帘,低低地道:“不敢当太子殿下此话。”
赵赟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话,一拂袍角便离开了。
而齐王亦很快得知了赵赟此番安排,一时恼怒至极。
母妃深居简出多年,从不与人争宠,亦不主动往父皇跟前凑,只安安静静地礼佛。
如今父皇出事,赵赟唤哪个不好,偏要打扰母妃清静,这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还当他不知道不成?
倒是晏离颇为忧虑地道:“太子得权,如今又拿丽妃娘娘作筏,只怕意在殿下。”
鲁王倒台,韩王素来又是根墙头草,早已迫不及待向太子表了忠心,成年皇子当中,便只余下一个齐王。
齐王自然不会对他明言当年先皇后与丽妃之间的那些往事,只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
所幸晏离也没有太过于在意,皱着眉又道:“殿下如今应想法子回到封地,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实不宜久留。”
齐王有些迟疑:“如今母妃……本王一走了之,又岂能放心得下。”
“有那样一层名分在,太子殿下自是不敢对娘娘不利,殿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想法子保存自己。”晏离又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