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 / 2)

忠仆之妻 暮序 2723 字 12天前

同在车里的映柳和一名奶嬷嬷各抱着一个孩子,情况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还要更差些。

齐王那双刚过了百日,甚至连名字还来不及取的儿女,被颠得哇哇大哭, 尤其是奶嬷嬷怀里的小郡主,直哭得险些透不过气来。

齐王妃好一会儿才坐稳了身子, 听着外头骏马狂奔、兵器交接的声音, 又望望车里的狼狈,素来爱惜容貌的映柳,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连自己怀里那哭得声嘶力歇的宝贝儿子也顾不上了。

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曾在齐王手上受过那等屈辱,新帝此回必定不会轻易放过齐王府, 而齐王又带着她们这些累赘,要想成功逃脱, 谈何容易!

而离了长洛城, 她们又能去何处?天下之大, 却是早无她们的容身之处!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 但是她这只笼中鸟,便是想飞也飞不到哪里去,不如便陪着他共赴黄泉,也当是回报了这段日子他对自己的处处忍让。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渐渐地也就镇定了下来,瞧见那奶嬷嬷好几回差点抱不住小郡主,片刻,微微抿了抿双唇:“把她交给我吧!”

那奶嬷嬷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出声,下意识地望向映柳,映柳同样觉得意外,只是也没有迟疑,朝着奶嬷嬷点了点头。

软软香香的小身子落在怀中,齐王妃觉得心里有几分异样,不禁低下头去,定定地望着怀中那张抽泣不止的小脸。

小姑娘的一张脸,凝聚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如今年纪虽小,只待将来长大成人,必是一个容貌出众的佳人。假若她的父亲有那登极之命,她为公主之尊,精心教养之下,必定比曾经的京城双姝还要出众。

再不济,若是齐王甘心只为朝廷之亲王,她也是王府郡主,皇室贵女,哪似如今这般,小小年纪便要跟着生父四处逃亡,连性命能否保住都尚未可知,更不必说日后之事了。

她抱着怀里小姑娘的力度不知不觉地紧了几分,紧得小姑娘不舒服得哭得更响亮了。

“王、王妃?”见女儿不舒服地挣扎着,抱着她的齐王妃却是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映柳不禁心疼地轻唤提醒。

齐王妃这才惊觉,略带着几分抱歉地松了力度。

正在此时,一路狂奔着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随即车帘子被人从外头掀了开来,齐王那张略带着狼狈的脸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下来!”齐王朝她伸出手,也让映柳眸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了几分。

齐王妃这一回倒也没有与他对着干,把怀里的孩子交还给她的奶嬷嬷,扶着他的手便下了马车。

足底沾到实地的那一瞬间,她双腿一软,险些便要摔倒在地,还是齐王及时伸手扶稳了她。

“多谢!”她低低地道了句,轻轻挣脱他的怀抱。

齐王薄唇微抿,到底没有说什么。

“殿下,今夜便暂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不迟。”晏离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沉声道。

“一切依先生所言便是。”齐王点点头。

只当他看着一路拼死护着自己,忠心追随着的众侍卫,再望向晏离,脸上便添了几分苦涩:“是本王没用,倒连累了先生。”

晏离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我此生得遇明主,纵是不能功成名就,只亦再无悔,死于我而言,又有何惧!殿下着实无需放在心上,一切不过是我等自己的选择。”

齐王满脸感动:“先生……”

“殿下,还是进屋歇息吧!先生在路上布了好几个迷魂阵,朝廷追兵如今只怕连路都寻不着了,一时半刻也寻不过来。”唐晋源不知什么走了过来,低声禀报。

齐王点点头,正想迈步进屋,可认出是他,双唇微微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话,最后却仍是没有说,转身走进了那间简陋得不成样子的屋子。

齐王妃沉默片刻,跟在他的身后亦走了进去。

映柳与奶嬷嬷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一轮圆月渐渐爬上柳梢,月光柔和地铺洒地面,似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齐王妃坐在圆石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夜风轻拂而来,拂动她的衣带翻飞似蝶。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当年嫁了本王?”齐王低沉的声音忽地在她身后响着,她还来不及说些,又听对方似是叹息着道,“洞房花烛那晚,你脸上的抗拒便是那样的明显,又哪是如今才后悔这门亲事的。”

她沉默片刻,轻声回答:“事到如今,殿下还执着这些又有何用!”

“有用的,阿苒,在你心里,我当真便不及那段广林么?”

阿苒……齐王妃怔了怔,为着这个记忆深处的小名。

“他不过凡夫俗子,如何能及得上殿下半分。”良久,她垂下眼帘,淡淡地回答。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与我说些真心话么?如今朝廷大军步步紧逼,说不定程绍禟明日便会追杀而至……阿苒,我只是想要你一句实话当真便那般难么?”齐王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沉默萦绕两人身遭,久久等不到她的话,齐王终于失望了,摇摇头,正想要离开,忽地听到她一如既往的清冷的声音。

“广林,是我让他前去投奔你的,你贵人事忙,想来不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年轻人,怀着对你的敬仰与对前程的期待投奔你而来,可你却活生生地打破了他的希望!”说到过往,齐王妃喉咙一哽,眼中瞬间便涌上了泪。

“赵奕,你不愿收下他便罢了,何苦还要出言相讽,你可知道,因为你的那番嘲讽之话,他受尽了嘲笑,尝够了折辱,最后连死,也寻不到凶手!”想到当年那个人的死状,她终于崩溃,猛地朝他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打着,发泄着积攒多年的悲愤。

齐王脸色一白,紧紧地抿着双唇。

那也是他此生唯一做过的一件悔事。

当年他在宫中再度遭受赵赟等兄弟们的羞辱,回府时在府门便遇到了一名前来投奔的男子,当时他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忿,又哪里听得进那男子的一番高谈阔论,当下毫不留情一一反驳回去,最后直接让下人把他轰了出门。

再后来,他便听闻那男子在与人的争执中出了‘意外 ’而亡。

怀中女子的动作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是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放任自己痛哭出声。

他一言不发地搂着她,只到怀中人哭声渐止,这才哑声道:“你只道当年他是与那些贵家公子起了争执,不知被何人失手推出路中,教他被失控的马车撞死,到后来官府抓不到‘凶手’便不了了之,哪里知道,当日此事并非意外,他是被人刻意谋杀,设局害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嫡亲叔父,如今的靖安侯爷!”

齐王妃的哭声顿止,在他怀中不敢相信地抬头。

良久,她忽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中便又再度泛起了泪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