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帘子,走了一段长廊,两旁是残荷凋零的池塘,宁姒只略略扫了一眼。再往前,走入室内,两旁是一间间的屋子。
没走多久,视野重新开阔,且明显感觉周遭热起来,一道道屏风隔绝了她的视线,隐约能听见清脆笑声一阵阵传来。
一想到姜煜或许就在此处的池子里,宁姒蹙起眉,有些不快。
宁姒快走几步,与侍女并行,“请问此处温泉分男女吗?”
侍女好笑地瞧她一眼,“自然有分的,也有不分的。”
眼见宁姒脸色有些黑,侍女笑意愈盛,“不过宁姑娘放心,我们东家自然有自己的私汤。”
宁姒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东家?”
侍女笑而不语,很快停在一处房门前,对宁姒道,“姑娘,便是这里了。”说完,体贴地帮宁姒叩了门才离去。
宁姒竟有些紧张,就像是进入了姜煜的一处私人领地。
房门很快被打开,姜煜长发披散,手搭在门沿上,展臂的模样如同对宁姒敞开怀抱。
“小未婚妻,来查房了?”姜煜微微垂首,眼里带着醉人的笑意。
宁姒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凑上去嗅了嗅,他身上有些清冽的酒香。
“阿煜哥哥,你喝多了?”
姜煜定定地看了宁姒好一会儿,忽地将她一把抱起来,随即用脚撩上门,“啪”地一声,门合得严严实实。
宁姒惊呼一声,无措地按着姜煜的肩,“阿煜哥哥!快放我下来!”
姜煜搂紧了宁姒的腰,还往上掂了掂,“不放。”
“我恐高!”宁姒垂眸看着姜煜,只觉得地面有些晃。
“别怕,姒儿妹妹。”姜煜虽这样说,却将宁姒放了下来,俯身将她抱得紧紧的,“阿煜哥哥会保护你。”
宁姒已经可以肯定,姜煜很不对劲。
他酒量很深,旁人几乎灌不醉他,除非他自己想醉。
四下一瞧,这屋里已经堆了好多酒壶酒坛,不止桌上,地上也摆了些,一片狼藉。
“姒儿妹妹,我怎么喝不醉……”姜煜注意到宁姒的眼神,很苦恼地问,“怎么也不醉,为什么不醉……”
反反复复地说。
宁姒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口却细细地疼起来。
阿煜哥哥一定很难受吧?
宁姒回抱住姜煜,在他胸口蹭了蹭,“阿煜哥哥,你已经醉了。”
姜煜修眉蹙起,眼里微微泛红,“是吗?可我认得你,也认得我自己。”他松开宁姒,仔仔细细地瞧她,“你是姒儿妹妹,是我的未婚妻。”
宁姒还等着他的下文,姜煜便捏着她的下巴,凑过来贴了贴她的唇角,并未深入,只是贪恋地嗅了嗅她,然后唇移到鬓边,轻轻地啄吻起来。
宁姒听见耳边有他的喘、息声,害羞地躲了躲。
再看他,桃花眼红红的,定定瞧她的时候,眼神好似在诉说委屈。
宁姒嘴唇一抿,只好把脸送过去让他亲。
果然,他又亲上来,一直啄到耳边,凑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句,“而我是姜煜,是心狠手辣的坏蛋,会吃人的妖精。”
宁姒浑身一颤,怔在原地。
“谁说的?你不是!阿煜哥哥,你是最好的。”宁姒按着他的胸口,认真地看进他眼底,“谁也不能这么说你,包括你自己。”
这一瞬,姜煜好似清醒了些,眼里散去了那种肆无忌惮的、混着悲伤的笑意,反而空茫起来,“娘,是娘说的。”
他并非无坚不摧,来自亲人的伤害,可以将他从里而外地瓦解。
“不,是我说的……”姜煜显得有些迷茫,“姒儿妹妹,我记不清了。”
然而他向来是记性最好的那一个。
宁姒心口密密匝匝地疼,几乎厌恶起了谢夫人。
她以前就察觉谢夫人对姜煜关心不够,除了在意他的官途与名声,连他喜爱的吃食都说不出来。
她幼时曾问过谢夫人这样的问题,好给姜煜带些小点心过去,结果谢夫人报了一样点心,又立马改口,十分不确定的样子。
宁姒紧紧抱住姜煜的腰,带着哭腔道,“阿煜哥哥,你不坏,也不吃人,你是最好的阿煜哥哥!”
姜煜沉默,眼睑半垂,目光落在地面上,乍看没有半分醉酒模样。
“小时候,谢华来我家玩,娘拿出一盒糕点来,给了谢华三块,我两块。我问娘为什么我会少一块,娘说,‘表哥年纪大一些,吃得自然要多一点,阿煜要理解’。后来谢繁来了,娘把爹从边疆带过来的玉珠拿出来,给了谢繁两颗,我一颗,我又问娘,为什么我要少一颗。娘说,‘因为表弟年纪小,你要让着他’。”
“如今我早已不稀罕那些糕点、珠子,但我盼着她能有一回是向着我的。”姜煜笑了声,“姒儿妹妹,是不是听起来很好笑?你的阿煜哥哥也有这样的时候,为了一块糕点、一颗珠子而耿耿于怀,以至于记了这么多年。”
宁姒摇头,“我的爹娘哪怕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多给别的小孩子多一些,待客人走了,也会补偿我的。阿煜哥哥,你没有错,是大人错了。”
姜煜眨了下眼,“若我和别家的孩子起了争执,不管是谁先起的头,谁的错处更多,我娘总是要我道歉,这样才显得谦让有礼。长此以往,我再也不会和别人闹到明面上。”
宁姒的牙齿轻轻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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